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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真的?我的小瓶子有绘画天份,以后会是伟大的艺术家。”他们家要出个小画家喽!

  小瓶子是西屋御寺的乳名,今年十岁,淳风小学四年级生,中文名字叫杜玉瓶,与本名杜岚月的西屋岚月同姓。

  “可是……我能学吗?”他支吾的低下头,一副萎靡下振的模样。

  “这……”她无语,微露涩意的苦笑。

  “欧卡桑,我一定要学香道吗?可不可以像佐治一样什么都不会,每天吃炸虾和串烧,挽起裤脚到河边捉鱼?”他说得一脸神往,好似已踩在冰凉的河床上。

  西屋岚月笑不出来,只能拍拍儿子的头安慰。“佐治是豆腐店老板的儿子,他以后要继承豆腐店,你想天天吃佐治家的豆腐吗?”

  他先是点头,后又猛烈的摇头,川野叔叔做的豆腐的确很好吃,可是天天吃会很腻,他不要为吃不吃豆腐而失去最好的朋友。

  “你看哥哥姊姊不也是乖乖的跪在香堂品香,没人敢说不闻香,身为西屋家的孩子不能不懂香道。”这是西屋香铺的传统。

  拥有两百年历史的香道世家,西屋家不只制香,还铺陈到各大香铺贩售,是日本最大,同时也是最负盛名的商号。

  香道是将香点燃来品味,欣赏香味气氛的艺术,与茶道、花道并称日本三大艺道,早年只用于供佛,至室町时代才广泛地运用在日常生活上。

  而西屋家的每个人都要会“闻香”、“品香”,分辨香的气味和好坏,他们从小开始就必须学习香道,直到精于细分每一种香的味道。

  “人家闻不出来嘛!线香的香味都一样,闻得我鼻子好难受。”哭丧着脸的小男孩揉揉发红的鼻头,对香过敏的症状明显可见。

  见儿子眼眶噙泪:心生不忍的西屋岚月抱着他轻哄。“你就再忍耐一下,试着去努力看看,也许哪天就成了香道大师。”

  她也知道儿子的天份到哪里,强求不来,只是他一日姓西屋,就得表现像个西屋家的孩子,否则在这个家中将难以立足。

  “我才不要当香道大师,香很臭,很难闻,我希望所有的香都不见。”这样他就不用学什么香道了。

  听见儿子不敬的言语,西屋岚月紧张的捂住他的小嘴。“嘘!别乱说话,要是被人听见了,你会挨板子的。”

  宫子夫人的家规甚严,绝不容许有人诋毁香道精神,亵渎香道世家极力维持的传统,连她未平心静气的闻香也会遭到严厉责罚。

  曾有一名前来学习的学生因不耐久坐而摇晃了一下,即被她驱逐出西屋家,喝斥无心习艺就不用再上门,劣质线香上不了枱面。

  “我不怕挨打,反正我被打惯了。”他大腿内侧的藤条痕新旧交叉,打不怕。

  听着令人心疼的童言童语,她心很酸。“傻孩子,怎么可以这么说呢!打在儿身,痛在我心,你要乖一点,听话,不要惹夫人生气。”

  要不是丈夫真心深爱着她,将她当宝般捧在手心呵护,一直专心一意的只爱她,不然她早就忍不下去,断然挥袖一别千里,怎让儿子受人闲气,代她受过。

  也许这就是她抛夫弃女的报应吧!放弃殷实忠厚的前夫和自幼聪慧的稚女,毅然决然的跟着已有家室的男人远渡重洋,来到完全陌生的樱花国度,为的不过是一份执着的真爱。

  若问她后不后侮当时的选择,她只能说不后悔认识教会她爱的西屋恭治,并爱上他,爱的本身并无过错,只在于有人会因此受伤。

  但是时间若能退流十三年,她一定不会奋不顾身地为爱远走他乡。守着平凡的家,守着老实的丈夫,何尝不也是一种幸福。

  “我很乖呀!见到大妈一定低头行礼,不敢大口喘气,可是她还是哼了一声,叫我小杂种。”他不喜欢被骂,因为他没做错事。

  “御寺……”西屋岚月难过的轻拥着儿子,不让眼泪往下流。

  “如果艳色姊姊在就好了,大妈好象很怕她,每次姊姊一来,她的眼睛就不会往上吊,用鼻孔看人。”他希望能有姊姊一半的勇敢,只用一句话就让大妈脸发胀,气得拂袖而去。

  “是呀!小艳很久没来了。”她很想念从不在她怀中撒娇的女儿。

  对于唯一的女儿,心怀愧疚的西屋岚月总觉得对不起她,没能尽母亲的本份照顾她,让她小小年纪便失怙,同时没了母亲,也亲眼目睹父亲的死亡,由众亲属抚养长大。

  原本她有意接女儿来日本同住,可是前夫家不放人,再加上女儿本身的意愿不高,她也就由她去,未加以勉强。

  难得女儿懂事不记恨,丝毫不记挂她别夫再嫁,仍喊恭治一声叔叔,不在意他用卑劣手段抢走自己的母亲。

  爱情没有道理可言,你要觉得值得就去争取,不要让自己有遗憾。这是女儿说过最宽厚的话,她认为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

  西屋岚月的思绪飘得很远,想着远在海洋那端的女儿,浑然下觉沉稳的脚步声朝她走近,伸出厚实的双臂从她身后拥住细腰。

  “我的小女人在想什么?”

  微惊的一仰头,她迎向落下的深浓气息。“啊!是你呀!干么从背后吓我。”

  “多桑。”

  西屋御寺恭敬的一唤父亲,换来他不轻不重的挠耳动作,以及一记宠溺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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