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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太大意了,康熙二十七年增设大刀营时兼练汉军火器营,她在看到大刀营就该联想到火器营,该及早阻止义军陷入火器管的射程中。

  真是该死,清廷几时调派了火器营至总督府,为何事前一点风声都不曾听闻?

  莫非是为小王爷而设的?

  哀嚎声四起,月剎不做多想地由天而降,七尺绫纱如水波轻荡,纱落血染,月色都见红光。

  在掩护仅剩的几名义军撤离时,眼尖的她瞥见一把大刀将劈上阿弥的后背,情急之下她扬起白绫取其生命,因而露出空门不及防备。

  炽热的痛感穿过胸肩,她知道中了暗算。

  “阿弥,撤。”

  在夜色下看不清真相,阿弥施以轻功跃上屋顶,一等主子离开火器管的射程,依先前的指示先带受伤的义士循水路远离杭州,以免被清兵搜查到。

  救人不着反损兵折将是月剎始料未及的事,她捂着血流不止的伤口,跌跌撞撞地往一船坞而去。

  别院她是暂时归不得了,玄月神教总坛又有娘亲在不方便,所以她趁天亮前找了个破旧的空船坞栖身。

  撕开白袍,她由怀中取出金创药,艰困地上着药,血迹斑斑的长袍令人触目惊心,似乎全身的血在一夕之间被抽干,找不回原来的白。

  稍事休息之后,严重出血的月剎仍咬紧牙关,忍着晕眩的身子。她没有权利倒下,何况别院里还有一个更严苛的挑战等着她。

  一身血的长袍是不能见人了,她在破晓之际潜入间布庄盗了衣服匆忙替换,并留下银两。

  路经河边将血衣弃之,看它随波流出杭州城,她才吁了一口气地回到别院。

  她一拉开房门,正对上炜烈赤裸上身的伟岸胸膛。

  “你去了哪里?”

  月剎浑身痛得笑不出来,径自强打起精神,避免倒在他身上,并以不碰触他身体的距离侧入房间,倒头便睡。

  §第五章

  他到底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事累成这样?

  以他的警觉心,没有人可以在他睡眠中来去而不惊醒他的,尤其是以一个不谙武功的文人而言。

  他当真睡得如此沉眠?炜烈布满乌云的黑瞳期待解答。

  但是——

  “他”的苍白脸色硬是在他心中撞出一个洞,该有的解释不敢问,生怕问出他心中不愿听到的答案。

  一团迷雾如墨般深沉,隐约中,似乎有个环节扣不着,以致事情显得摸不着头绪。

  红影湿幽窗,瘦尽春光。雨余花外却斜阳,谁见薄衫低髻子,还惹思量。
  莫道不凄凉,早近持觞。暗思何事断人肠?曾是向他春梦里,瞥遇回廊。

  乌衣公子纳兰性德的一首《浪淘沙》道尽沈恋心的心声,她在船舱内弹奏着七弦琴,弦音低切,吟唱莫可奈何的相思意。

  恩爱已绝,春梦短暂,断肠无人问。

  她是所为何来?一辈子因于低贱身分,守着一份不可得的爱恋,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男子别有所恋,痴迷的目光追随那一袭白。

  再怎么迟顿,也应该察觉得出男儿装扮下的女儿身,看来他……胡涂了。

  “来,破尘,干了这抔燕潮酩暖暖身。”好冰冷的手,炜烈心中不忍地搓温那不知保重的细手。

  月剎气弱地微笑,更平添她那我见犹怜的飘灵气质。“小弟不善饮酒,浅酌可好?”

  “不行,把它干尽,瞧你脸白得像丧家,一点元气都没有。”他硬是塞了杯酒在“他”略暖的手心。

  “小弟是受了些风寒,一时体弱才失了元气,实在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她故意轻咳了几声。

  心不由己的炜烈卸下外衣披在“他”细薄的肩上。“你太逞强了,生了病干么答应出游?”

  “小弟不想扫了烈哥的兴。”

  烈哥?!

  沈恋心的肩头一僵,指乱地弹错两个音,原本不舒的月儿眉蹙如小山。

  他竟然允许一个相识不久、且刻意隐瞒其性别的姑娘唤他烈哥,这叫她情何以堪?

  杭州第一名妓竟输给个假男人?

  “你……你前儿个夜里去了哪里?”忍不住心中翻搅的疑惑,炜烈还是问了出口。

  “前天夜晚……”月剎假意思忖。“早子时是先父过亡时辰,小弟在佛堂陪娘亲念了一夜的经文。”

  念经?!他倒没想到这种事。“怎么我毫无所觉,一觉到天明?”

  “烈哥可曾看仔细小弟房内的檀香?”肩上正隐隐作痛,她以浅笑遮掩眼底的一紧。

  “檀香?”

  “小弟自幼体弱多病,娘亲上大觉寺向和尚师父求了安魂香,掺在檀木屑内燃熏,小弟大概闻久了已习惯,不像烈哥睡得那么沉。”

  与其被他发觉,不如先一步坦白,虚中带实,实中有虚,叫机警如他亦难办真假。

  纵有疑虑在心,他亦无从问起,因积非已成是。

  “噢!原来如此。”炜烈虽宽了些心,仍有疑云末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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