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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黎仲华失神的喃喃自语,眉间似乎多了几分沉痛,他以为母亲释然了,肯敞开胸怀接纳妻子和孩子,结果是空欢喜一场,她强势得只看得见自己的性子还是没变。

  说不出是失望还心痛,老人的作为又再一次伤了儿子的心,黎仲华对母亲的母子情彻底瓦解崩裂,在他心中,她不再是他的娘,而是仇人,想逼死他。

  “爹,这是我们的优势,我们可以以此和老夫人谈条件,虽然住在同一座府邸却形同分家,公中给我们的分例一文钱不能少,但我们有自的采买和下人,不再跟老夫人、大房、三房在一起。”各过各的日子,互不干扰。

  “笛姐儿,你怎么说怎么做,爹……六神无主……”他像一下子老了十岁,萎靡得提不起劲。

  亲生母亲呀!为什么这么心狠,为了争口气连儿子都能舍弃,无所不用其极的只想争强好胜,全然没想过所做所为有多伤人,弄得母子亲情荡然无存,他……心寒了。

  “笛姐儿,你说你舅舅们要回来的事是真的吗?你不能糊弄娘,娘这心……抽着疼……”突然哭出声的张蔓月捉住女儿的细胳臂,泪如雨下止不住,流了满面。

  夫妻情深,见状黎仲华将妻子拥入怀中,轻轻抚拍她的背。舅兄能回京他欢喜不已,纵使自己有个虐心的娘。

  “娘,我没事骗你们干什么,要不然祖母怎么火烧眉毛似的派人去庄子接我们,她原打算让我们老死在乡下地方。”没送银两也没让人探视,想活活的熬死他们。

  “你舅舅他们要回来了、我……我该做什么?我……心好乱,华哥,我太不孝了,一直没在爹娘面前尽孝……”她说得是亲生爹娘,心乱如麻慌了手脚。

  “别慌,别乱,岳父、岳母不会怪罪你的。”比起他的娘,他们才是亲的。

  “是呀!娘,你别自个吓自个,我们先让人去打理封了数年的张家老宅,这样他们回来才有地方住,然后买几个下人,不用多,看门、打杂、厨房大娘,起码有人开门,有口热汤,至于要不要添人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咱们不插手。”管太多反而遭嫌,适当即可。

  “好,听女儿的,我们家笛姐儿长大了……”是个能独当一面的大姑娘了,她不用发愁没能好好照顾她。

  黎仲华和妻子一样满脸欣慰。“女儿真好,乖巧又伶俐,瞧她多聪慧呀!帮我们解决多少烦心事。”

  黎玉笛在心里翻白眼,这对父母有多感性跟柔弱呀!居然把女儿当依靠,也不看看她那副小身板多薄弱。

  “爹、娘,你们只看到姊姊,我的心受伤了。”黎玉箫捂着胸,佯被伤了心。

  “还有我、还有我,我心痛,我以后会孝顺爹娘,当个听话的笙哥儿。”跳上跳下的黎玉笙挥着手,深怕大家没瞧见他。

  一群人哄堂大笑,将他围在中间拧他鼻头。

  “好、好,都是爹娘的好儿好女,我们等着享福就好,你别再跳了,跳得我眼花。”

  乐呵呵的黎仲华望着围绕在身边的儿女,亲娘冷漠无情带来的心寒消弭了不少,他觉得自己还是有福之人,妻贤子孝,女儿娇顺。

  “好了好了,别闹了,既然决定不回去了,咱们找个空到附近晃晃,当是踏青,轻松轻松,这些年大家都不好过,趁着这机会一家子出游。”他们也该松口气了,不用再挂心生死两茫茫,一觉黄梁梦。

  张蔓月的提议获得大家的赞同,每一张神似的面容上都堆满了笑。

  相较于黎府二房家和乐融融,父慈子孝的手牵手漫步山郊野道,共享天伦之乐,黎府宅子里的敬贤堂中,一名五旬老妇铁青着脸,神情阴鸷地将茶几上的茶具一把扫落在地,碎瓷的声响十分扎心。

  “反了反了,居然连我的话也不听了,翅膀硬了想飞了是不是,没有我点头,他以为他们能飞得多远?”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喝着黎府的水,吃着黎府的粮,用着黎府的银两,到头来羽翼一丰便将黎府一脚踢开!

  气冲斗牛的老夫人怒色满面,一双气红的眼死命瞪着,但她要瞪的人并不在眼前,她手背上的青筋因满腹怒气却无处发泄而涨紫,一条条密布如青虫,甚为怵目惊心。

  她刚甩了一套茶具,马上有人递补上新茶县,地上的茶水碎片也收拾整齐,看不到一丝水渍和茶叶渣子。

  由此可见她治家之严谨,下人们被管得战战兢兢,没人敢有半丝懈怠,动作飞快仅在眨眼间,一下子又恢复原本的样子,叫人看不出这里发生什么事,一切如昔。

  一名容貌与她有五分相似的柔美女子立于老夫人身后,像是看不见她在发火,小手握拳,力道正好的为她捶肩,温顺谦恭地有如好妇典范。

  她便是秦婉儿,那位黎仲华被迫纳的妾室表妹,她虽做妇人装扮,挽着松松的髻,可脸上画的妆如少女一般,浅浅的桃花口脂,两颊淡抹薄红脂粉,上勾的眼尾带了点诱人的媚,抿唇一笑多娇俏。

  但是再好的打扮也掩不住眼角的细纹,不受丈夫怜惜的女子宛如一朵缺水浇灌的花朵,她看似无所求的面容上有着经年累月的怨恨,三十岁不到已有留不住岁月的老态。

  “呜——老夫人,您要为老奴做主呀!您瞧瞧老奴被打成什么样,她打得不四老奴,四您的颜捏,老奴只是奉命行四的奴才,把老奴打死了也成不了四……”少了三颗牙的王婆子满嘴漏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

  “他们当真说不回府?”看着底下王婆子红肿如猪头的脸,怒不可遏的老夫人指尖微微颤抖。

  “四的,老夫人,不论老奴如何好言相劝,不只对老奴摆了一张愣脸,还说老奴四个什么东西,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脏货也敢说四老夫人的人,老奴再劝就被打了……”王婆子加油添醋捏造不实言论,想把挨打的气给出了。

  “哼!一群不知好歹的贼胚子,我宽宏大量不计前嫌容许他们入府,倒给我蹬鼻子上脸了,短短几年就不把我放在眼里!”胆肥了,心也大了,胆敢和她作对。

  王婆子又哭嚎着,“老夫人,不四老奴没一句好话,您该瞧瞧二房那一家子横的,二老爷不在,二夫人和少爷小姐们横眉竖眼的,好像老奴给他们送砒礵,要毒死他们,这是怨上你了……”

  “小人心,小人心,我要是想要他们的命何须接他们回京,让他们在庄子上终老不就得了!”她是想让张蔓月死,二房媳妇活着,她的亲侄女就上不了位,可孙子孙女是亲的,她还不致于天良泯灭,连孩子都容不下。

  黎仲华为何不在,老夫人最明了,她目中闪过一抹厉色,毫无愧疚之意,儿子是她生的,本就该听她的话。

  一心好强的老夫人没有慈母心,只有控制欲,她命人收买了一名学生,佯装书院里出了事,身为山长的黎仲华怎能不出面,于是他暂别妻小匆匆离去。

  谁知到了书院,所谓的“大事”居然是学生在后山捉蛐蛐儿,一个没站稳跌跤了,手心擦破一点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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