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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亲舅舅的公司资金调度危机,他伸手一援也是人之常情。

  “我两眼没瞎,自然看得清楚,还有,你从来就不是期待中的孩子,我对你没有多大指望。”他的确对他有偏见,因为他的出生造成他婚姻的破裂。

  雪梅,他一生中最爱的女人,却因他一时的把持不住而抑郁度日,最终以撒手人寰来作为对他不忠的报复。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隐千鹏眼一眯,心中有即将受到伤害的恐惧。

  沉恸的皱纹布满眼眶四周,心境已老如八旬的隐之云幽幽地吐出放在心里二十八年的话。“不该有你,不该有你,你毁了我的家庭,毁了我妻子对我的深情,也毁了我疼爱的儿子对我的尊敬。”

  他有错,错在强留人世,若是他不曾来到人间,一切的事都不会发生。

  隐之云不想承认他恨这个孩子,他只是无法用父亲的心情爱他,隐千鹏的存在让很多人痛苦。

  “什么叫不该有我?!你怎么如此残忍的抹煞我,我没有毁了你,是你自己毁了自己,你有什么资格怪罪我,你是最自私的父亲,你……”他愤怒的赤红着眼,为父亲的无情言语而恨他。

  “我不会让你那个最疼爱的儿子回来,你否定我,把我当成所有错误的源头,认为我毁掉你的一生,那么我就如你的愿,摧毁你的世界。”

  他要它彻底瓦解。

  “咦?千眠,你来看、你来看,这个人长得好像你喔!等你老了以后大概会变成这样子吧!”太像了,简直是一模一样,除了多几条皱纹。

  “他不老。”眉头一颦,被拉着走的隐千眠注视着墙上一幅超过五十年的画像。

  “你怎么知道?这画看起来有些褪色了,而且纸张都泛黄了。”没有色彩的人物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觉得有种好老好老的感觉,毕竟是作古的古人。

  “卒年四十七。”他指出画像左下方一行小字,逐渐淡去的字迹隐约可见生辰和卒时。

  “真的耶!可是……”少了笑容的上官星儿突然捂着胸口,面露悲伤神色。

  “可是什么?”隐千眠低头一视,被她脸上的两行清泪惊住。

  “我觉得好难过、好难过,难过得快要死掉,心像要停止跳动似的,我……好想哭……”一说完,她当真趴在他胸前嚎啕大哭。

  “傻瓜,有什么好难过,你感情未免太丰沛了。”死的又不是她的亲人,哭什么哭?

  不知为何,她哀伤的表情令人感伤,愁绪顿起地想让她哭个痛快。

  “他不应该太早死,才四十七岁而已,他刚要享受大好的人生,和一双儿女共谱天伦之乐,他……”不该死的,他的头发甚至尚未花白。

  白头偕老,一生下弃。这么一句话突地浮现在她脑海中,她心口抽痛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必须捉着他的双臂才下致滑落。

  “星儿,你怎晓得他有一子一女?”太诡谲了,难道她看过韩氏家谱?

  “他是为了赶回来为我过生日才被流弹击中,拖了三天过世,他死前一直对我说要我在来世等他,他一定会来找我……”她出神的喃念着,蒙眬泪眼前仿佛可见男人临死时不甘又不舍的脸庞。

  “星儿,冷静点,看清楚我是谁?”隐千眠心痛异常地托起她的下颚,感受到由她身上传来的绝望。

  她忽然笑了,纤指一伸抚向他青髭微长的脸。“观恶,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好久了,等得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星儿骗我,她说我们会白头到老,一辈子恩恩爱爱到不想活为止,但是……只有我一个人白了发,只有我……”

  谁说活着的人最幸福,她必须忍受最爱的人不在身边的痛苦,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不分日夜漫长的等待着,等待团圆重聚的那一天。

  相思向来最折磨人,想见见不到,想摸摸不着,在孤独的岁月中守着一份已经消逝的感情,默默地付出,默默地数着日出日落,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

  那是无望的未来呀!今生今世都无法相守到老了,她怎能指望还有来生?

  “星儿,清醒,我是千眠,隐千眠,你说我唱歌的样子像失去理智的狂徒,你不喜欢我一脸冷漠地唱着深情款款的情歌……”

  那时他心中无情,只能漠然地用歌声诠释“找一个人”的心情,藉此抒发心头没来由的沉闷。

  现在他找到那个人了,也了解何谓爱一个人的感觉,他不再张狂地从歌曲中找寻那份失落,因为他拥有了今生的挚爱。

  “千眠……隐千眠……”上官星儿眨眨有些恍惚的眼,泪水晶莹地映出她的迷惑。“唔?千眠,我怎么头晕晕的,好像刚跑完一场马拉松。”

  她觉得累。

  不是身体上的疲乏,而是心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

  扶着她,手臂轻轻一放。“没事了,你刚作了个梦,精神有些不济。”

  他不说破,让她以为她在做梦。

  “是梦吗?”为什么好真实,真实到那份晚年孤寂有如亲身经历?

  “是梦。”他肯定她的疑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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