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季巧 > 酿郎 | 上页 下页


  她一呆,被他似笑非笑却蕴藏关切的字句震慑了,该觉得他在恶意嘲弄,可她全无被冒犯的感受……

  渗出不舍的黑眸,温润得教她几乎忘了自己有多讨厌他。

  撇过头,她拒绝与他四目交接,却平定不了已然紊乱的心音,只能逞强还击。“哼,这些年待在燕王宫那种鬼地方,我以为你早就死在乱刀下了。”

  他黑眸倏地一灼。“燕王宫……你怎知我待在那儿?”他漫不经心地沉问,炽烈的视线却贪婪巡览她偏首裸露出襟口的优美轮廓。

  该死!他这是什么孟浪的反应?双目根本离不开她了。

  “我跟楚楚熟啊,你不知道吗?”回眸看看沉默的他,她得意地笑起来。“楚楚告诉我很多事,你走着瞧,哪天我一定——”

  “你在担心我?”打断她的豪言壮语,他忽尔倾身,专注凝视她清澈的眸子,鼻息间全是她清甜的馨香。

  在世人眼中,大抵所有皇亲国戚都如朱元璋那般杀人如麻,他想知道,她是否惦念他在外的安危?

  “什么?”瞧进他盛满认真的眸瞳,她轻颦秀眉,开始感到不对劲……他靠得太近了,好像彼此的吐纳都能暧昧交融起来。

  “你担心我待在燕王宫会有危险?”

  醇厚低沉的嗓音敲动着她的脉搏,逼使她正视他的问题,被他温热的气息密密环绕,她脸红起来,有丝被看透心思的困窘,慌乱垂目,她首次在人前表现得如此失措。

  “有见着长孙二爷吗?容爷在找他……”

  远远传来的人声震回他俩的心神,长孙晋闻声随即规矩地站直了身,她瞪他一眼,立即躲回舱房。

  关上舱门,她奔回案桌重拾账本,素指不经意画过脸颊,岂料指下烫得惊人。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两人不过是有些靠近地说话,她有必要紧张又羞赧成这样吗?反应会不会太大了呀?!心跳快得好似干了私会情郎的坏事……

  情郎?

  莫名其妙的字眼浮现心头,瞬间更是让她掩面低吟。

  喔……她好懊恼!

  ***

  夜色渐深,江船的繁忙才告落幕,另一波喧嚣便已升起。

  靡靡乐音自花船飘扬于夜风中,偌大的舱厅弥漫着香气,yim靡而魅惑人心,乐师抚琴弄弦,花娘笑靥如桃,满室欢闹笑语不绝于耳。

  登上花船,容云才踏上甲板,酒色之气随即迎风扑来,把人薰得连连皱眉。

  “容小姐来了?”

  步进舱厅,她立即听见鸨娘的叫声,她挑眉,晃晃手上的包袱。“你的东西。”

  “你喜姨可真按时,回去得替我谢谢她啊!”鸨娘媚笑着,上前接过包袱。

  容云报以微笑。三年来,喜姨都为这里的花娘缝制襴裙、赚取银钱,她还得感激鸨娘,毕竟实在没多少人肯跟他们家扯上关系。

  “你等会儿,我这就去拿银子来。”说罢,鸨娘离开了舱厅。

  等候间,容云环视四周,华丽奢靡的景物尽入眼帘。不管世间如何动荡,这处总是一片歌舞升平。

  滢滢目光从乐师身上移至舱门,这时,一个跨门而入的高大身躯让她一怔,随之冒起的绯红烫上脸颊,也烫上她心扉,仓皇无措间,她有丝僵硬地转过身。

  你担心我待在燕王宫会有危险?

  再次忆起盘旋心间好几天的问句,她脸红着,想强硬驳斥:鬼才担心你!却心虚到浑身乏力,连在心底小声倔强的力气都讨不着。

  真糟糕,她到底是怎么了?

  那阵诡异的懊恼再度袭来,她只好要自己专心等候鸨娘归来,别理会那个乱她思绪的男人。

  然而,与她打了照面的长孙晋,甫见她这般视而不见的态度,不禁拧紧眉峰,眸中净是不快。

  “你怎会在这儿?”迅速步至她跟前,他嗓音冷沉,俊脸布满不悦。没想到她会这样装作不认识他,更没想到她会独自来到这不是女子该来的地方。

  质问似的口气让她又是一怔,偏过螓首,他满颜阴霾令她不解蹙眉。“与你何干?”奇怪了,她在这儿碍着他了?

  冷冷四字轻易叫他语塞,片刻,归来的鸨娘把银子交到了容云手上,他在旁看着,神色凛冽。

  “你居然沦落到跟花船人打交道了?”

  才踏出舱厅便听见那掺着讥刺的轻蔑之音,她转首,瞪眼道:“你是娘儿们吗?这么好管闲事!”怎么?讽刺她家风光不再了吗?过往的关系,使她不得不如此揣度他的心思,也因为自卑,她比从前更加武装自己。

  她能忍受旁人的指指点点,偏偏就是耐不住他的一言半语,想把他当成路人看待,却又忍不住在意他对自己的想法和态度,不断受他影响。

  对此,她又急又恼,不仅拿他没办法,更无力扭转自己对他的在乎。

  瞅着她眼里抑压的火光,他撇唇。“担不起就别担了,再这么下去,你的那些船夫迟早饿死。”刻薄的言辞藏匿着难以察觉的关切,看到她竟然得靠花船的人才能过活,他心口窒闷极了。

  现在的“隆容”已是苟延残喘,这是铁一般的事实,容家在扬子江根本待不下去了,他不懂她究竟在坚持些什么,镇日把自己累得半死,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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