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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他倏地以极近的姿势俯下瞅她,那距离近得连呼吸都拂到她颊边了。她心慌意乱地开上了嘴。

  “睡觉。”他眯起凶死人的黑色眼眸,看她乖乖听话了,才转过身。

  “别……”下意识的反应比通过脑海的理智更迅速,她伸出手来抓着它的衣角,连她自己都吃了一惊。“欸……对、对不起。”收回自己突兀的莽撞,她把脸埋进床被中,只觉得好差人。

  可是,她不想一个人躺在这里……

  细微的声响震动了她,悄悄抬眸一睇,就见骆旸拉了把椅子生了下来,手中却多了一本书。虽然他的位置不是很近,但是,她却觉得两人间没什么距离。

  他总是什么话都不说,可又那么心细如丝。有些感动,忍不住,她笑出了一点点声。

  “躺好。”压住她瘦削凸出的肩骨,他三两下就用棉被把她裹在床上动弹“什么?”骆旸闻声启唇,翻开书,连头都没抬起。

  “没什么。我只是想,你人真好。”她诚实地道。

  “只有你才会这么认为。”他没看过第二个在这么短时间内就如此相信他的人。

  “不……”她捂在被里咳了咳,“是真的,我知道你很好,我知道的。”她红着颊,缓缓她笑语。

  骆旸沉默,没有表情地把书翻到另一页。

  不在乎它是否在听,也不在意他会不会听,她只是连自己也不晓得什么原因地,在这种今人安心的气氛下,有点像是自言自语地轻声道:“我……天生患有心疾,身体从以前就很不好,爹又早逝,所以,一直都只有娘照顾我,每天在房里睡着昏着。小的时候,真怕自己一闭上眼,就再也张不开了。”她看着天花板,微微笑着,“可是后来,却又开始觉得,好像这样不醒来,会比较好一点。”她瘦白的手指紧抓着身上的床被。

  安静的四周,仍是只有翻页的声音。

  她慢慢地吸几口气,感觉轻松了些,才续道:“我不晓得为什么只有我必须受这样的痛苦,若不是怕娘难过,死了好像也无所谓。每天,我都只能一个人躺在房里,什么也不能做,真的……好寂寞。”

  很细微地,坐在椅上的骆旸蹙了眉。

  “我一天要喝的药,比吃的饭要多好多呢。每次都苦得让我险些吞不下去,有时候真的忍不了,吐了出来,我也知道那是浪费了……可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越来越气虚的嗓音更加小声了。

  握着书本的长指一紧,纸张皱了起来,气氛也一下子绷扯住。

  “娘死了以后,我也好想跟着她去。”语调已经逐渐变了样。“但是,只要想到她这么辛苦地照顾我,到最后一刻,她甚至放不下心地希望我有个好归宿,我就是无法断念……”隐泣声,几乎没有泄漏半点。

  但骆旸就是听到了。

  心中的波动渐深,他想,难怪自己总会不自觉地记挂着她。

  好像……像是一面镜子的反照;她的怨,跟他小时候曾经有过的好像。

  但是,她太孤独,情绪变得负面悲观,而他却幸运地找到了让自己能继续下去的方法和支撑,没有迷失。

  她停了良久,人到他几乎以为她不会再说话了,才又开口:“我常常想,如果我跟乎常人一样,那有多好。但我知晓这分盼望难以实现了,甚至直到嫁了人后,我才了解,要其它人接受我有多难……”

  “你嫁过人?”他总算插口,语气是些微讶异的。

  她虽然因为长年服药的关系而使肤质不甚光滑,但不论怎么看,最多应该也不会超过二十,这么年轻就结过婚?

  不知何故,他的这个疑问,让她心底一阵刺痛。

  她不仅嫁过人,还是个连夫君都嫌弃的妻子,她是如此羞惭的存在,不健康的躯体和见不得人的过往,这么地今人伤感……

  “我……我被休了……”胸中某个地方抽疼不已,是犯病了吗?她揪着自己的衣襟,额上已覆了层薄汗。

  为何她的心口曾这么难受?

  “什么?”他没听清楚。

  用力地吐出一口气,她咬咬唇,几无血色“我的夫君,他……他不要我……”

  气氛冻凝着,似连空气都结成稠块。

  她不敢听,不愿知道他对这样一个败节的女子会有怎生的想法,好想逃跑,好想远离,她为什么要说出来?不说是不是比较好?可是,她并不变欺瞒。

  他没揣测指责,完全出乎她意料地,把焦点放在别处,问了别的问题。

  “为什么?”低沉的音韵回荡在室内,自然得没有一丝起伏。

  她一顿。“……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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