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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七


  最让她怄气的是,皇上竟要将她指给恶名昭彰的敦至贝勒!

  相较于她的激动,善若水波澜不兴地淡扬起眉,坚定地开口。“他没死!”

  “腾铎死了、死了、死了!”凤眸微眯,布穆绮气得猛跺脚地扯喉嚷着。“你想自欺欺人霸着腾铎多久,我阿玛已经同我说了,腾铎殉职了!”

  善若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对她的无理取闹不为所动。“如果格格生完气就可以走了,我累了。”

  见她神情仍旧茫然沉定,布穆绮再也克制不住,发出一声尖叫,迭声嚷着。“我要你给我离开这里,滚出京城,永远别再让我看到你!”

  天底下还有比这个更可笑的吗?善若水忍不住弯唇讪笑了声。“凭什么?我是这四合院的主人,该离开的人是你,不是我。”

  “凭我是格格,是亲王的女儿!”她答得骄横,答得理所当然。

  她身分娇贵,要风是风、要雨是雨,看谁不顺眼就能除掉谁,从小便是如此,没人敢违逆她。

  “我不走,这是我的家!”善若水态度温和却坚决,低哑的软嗓里有着一股动人的坚定。

  腾铎说过,要她等他,就算今日腾铎的安危难测,就算没正式明媒正娶的仪式,这一辈子,她认了死扣,她只属于他一人,只等他一人!

  她不要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一直留在四合院也无妨,只要在这平平淡淡的日子里,偶有他做伴,她就心满意足了。

  “家?别笑掉人大牙了,窑子出来的就该回窑子。”悲怒交集,布穆绮愈瞧她愈火大。

  善若水瞥了她一眼,镇定情绪,武装起自己地淡道:“那又如何,得到腾铎的心的人是我,不是你!”

  “给我走!走啊!我不想再见到你!”布穆绮闻言,脸色为之大变,见她文风不动地杵在原地,布穆绮将她猛推出门。

  善若水原本就不舒服,教她这一使蛮,竟虚弱地任她将自己推出宅门外。

  寒风更冷,冷冷的雪落在肩上,善若水茫然地移动着脚步,麻木地走进落雪里。独自踽行在雪地中,善若水的心愈来愈不安。

  这几日来翔韫没再给她任何消息,是不是……腾铎就像布穆绮说的一样……死了……或许有些傻气,有些自私,但她不由得想起与腾铎初遇时,被风吹翻开的书册上那一首柳永的“定风波”——

  早知恁么,悔当初、不把雕鞍锁。向鸡窗、只与蛮笺象管,拘束教吟课。

  镇相随,莫抛躲,针线闲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阴虚过。

  是啊!早知道如此,她后悔当初没有把腾铎的马锁住,不让他走。把他关在书房里,只给他纸和笔,将他管束起来,让他把做诗、填词当作功课去完成……

  打住了思绪,她不敢再想,走走也好!布穆绮气消了就会回去,而天气冷得彻骨,走一走,也许她的思绪会因此更清晰。

  思绪悠悠恍恍、神魂迷离之中,有张温雅的柔美脸庞,牵扯着他几要随风飞走的思绪。

  仿佛有个柔柔的软嗓在耳畔回荡着——

  将军,我说三国的故事给你听……

  虚弱地扯出一个笑,他的唇动了动。“我……不看书……”

  将车,我会等你,像以前在四合院等你的每一天一样……真心真意、无怨无悔的等,你要平平安安回来……

  “傻姑娘……若……若水……”

  思及脑中那柔美的形影,腾铎再度睁开双眼,瞬间脑中有片刻混沌。

  “唉呀……老头子,他醒了、醒了!”杵在腾铎床边的老妇扬声唤着。

  穿着灰色开衩羊毡长袍的老者抚了抚胡,赞着。“呵!不错、不错,这年轻人命真大。”

  腾铎躺床榻上,努力拼凑着耳里的话,疲倦地问。“这……是哪……”

  老者闻言,走向他道:“年青人,咱儿姓古,是大夫。”

  “大夫……”腾铎努力回想着,想起那三支冷箭嵌射进胸的感觉,不由得蹙起眉。 “我没死……”

  老妇闻言,眉开眼笑地接着开口。“军爷儿好福气呐!要不是这吉祥厌胜钱,说不准军爷儿真要一命呜呼见阎王老爷去了呢!”

  听到这陌生的词,他心头一震,瞬间有些错愕。“吉祥厌胜钱……”

  老妇莞尔一笑,把由破损的胄袍里取出的吉祥厌胜钱递给他。

  “喏!军爷儿有个好妻子呀!要不是她替军爷儿的胄袍里缝了个吉祥厌胜钱,为你挡了铁制的镞头,后果不堪设想。”

  腾铎接过那坠着吉祥厌胜钱的护身符,心窝泛着诡异的痛,是一种感动揉着心酸的五味杂陈。他真的没发现,善若水的用心……

  “说实话,军爷儿的媳妇真是费心,这吉祥厌胜钱比一般铜钱大,中间无孔,还真是没见过呢!”

  老妇叨叨絮絮赞着,腾铎的思潮跟着起伏,满脑子都是善若水的一颦一笑。

  连在生死徘徊之际,脑中盘旋的影像也是她,她是那么的美好,为何他迟钝得到现在才发现呢?

  见腾铎绷紧着脸,老大夫连忙出声提醒。“老太婆话太多了!你也得让军爷好好休息,一个劲的碎嘴,烦人呐!”

  “不打紧,多谢两位的救命之恩!”腾铎回过神,迫不及待地想早日动身回京城。

  老妇闻言笑得合不拢嘴。“甭客气,说来说去都是缘分,你就安心留下来休养吧!”

  “多谢婆婆的好意,但我想早日回京见我的……”

  “也不急于一时,养好伤再走,离过年还有几个月,总是赶得回家过年,一家团聚的。”老大夫说道。

  “啐!你懂个什么?瞧军爷还年轻,铁定是与妻子成亲不久,归心似箭,你身为大夫,该让病人尽快痊愈才是……”

  “唉呀!你这个老太婆,咱儿是大夫还你是大夫,意见总比我多……”

  听着老夫妻状若无人地斗嘴,腾铎的心不由得一暖。

  脑中不由得勾勒出他与善若水白发苍苍的模样……

  少了夏日的湛色苍穹,朦胧的灰色天际,幽幽飘着轻盈的雪片,顷刻之间,京城内外的大街小巷皆披在银装素裹当中。

  在这幽茫的天气里,书肆、布行大多提早歇息。

  魏岚心撑着伞,小心翼翼避开搅着雪水的地面,阵阵迎面袭来的寒气令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突地一抹矗在书肆前的身影让魏岚心的脚步顿了顿。

  “善姑娘……”

  善若水身上只披罩着件狐皮裘,发上、肩上及两只小脚被不断纷落的雪给打湿,嘴唇也冻得有点发紫,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地打着颤。

  “姊姊……”善若水抬起眼,冲着她扬唇一笑。

  “你是怎么一回事?不知道这天有多冷吗?”瞧着她的模样,魏岚心又急又气地惊呼出声。

  “我……”话还没说完,一阵晕眩袭来,她直接就软倒在她面前。

  说不出的暖意将她紧紧包围,当她悠悠转醒时,映入眼帘的,是魏岚心担忧的神情。

  看着魏岚心将一颗软嫩雪白的馒头及一碗鸡汤放在桌子上,她气若游丝地道:“姊姊……”

  “甭叫!我都快被你吓死了,这么久没见,咚的一声就倒在我面前,三魂七魄都要给你吓跑了!”

  在四季楼时,她没知心贴己的姊妹,就与魏岚心最有话聊,所以当她茫然地走到街上,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魏岚心。

  “对不起!”

  见她瘦得见皮包骨的柔弱模样,魏岚心没好气地嗔了她一眼。“你这个当娘的实在不合格,都有了身孕,也不顾着自己一些……”

  “孩子……我有了身孕。”她不自觉的低语着,强抑许久的泪水已管不住地纷然滑落。

  魏岚心翻了翻眸,差一点没尖叫出声。“别告诉我,你连自己有了身孕都不晓得!”

  真气死人了,大夫才刚离开,还把她误以为是孕妇的家人,硬是被狠狠训了一顿。没想到善若水这当娘的更离谱,压根不知道自己有了身孕?

  “我不知道……”难怪她前阵子的胃口不好,吐到几乎无法进食,而这阵子总是感到疲倦又贪睡,睡得多且沉……原来她怀了腾铎的孩子。

  轻抚着依然平坦小腹,善若水五味杂陈地不知该喜或该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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