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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杜铁生忧心忡忡地喃喃道:“一坛酒一百两实在夸张了些,万一那位爷反悔了怎么办?”

  恍然间,她打了个冷颤,心头浮上一股不祥的感觉。

  是啊!依那老浪无赖的程度,他绝对会再回来,只是目的不一定是要回那一百两……

  ***

  原以为袁浪行很快便会上门讨回一百两,没想到宋鸿珞这一等,竟等了大半个月。

  即便她不愿承认,但为他牵挂、担忧的心绪却益发严重。

  宋鸿珞知道自个儿一定病了,患的正是相思病。

  虽然每回见到他时,她总忍不住损他、与他斗嘴……但隐在心下的情怀却是悸动得让她无法漠视。

  她不得不庆幸,在这大半个月内,她没多余的时间去思索袁浪行莫名反常的行为、更没空去想他,因为脑子里充塞的,尽是酿酒的一切。

  白天,她在杜铁生的辅佐下,开始参与酿酒的制造过程,晚上她则熟读杜家的“酿酒记本”。

  她好不容易从紊乱的酿酒技术中理出了点头绪,杜铁生却在多年独力撑起醉花坞、累积的疲惫下,不堪操劳地病倒了。

  这一日,近黄昏时,宋鸿珞先到酒房察看杜铁生前天方封好盖子、以棉被包裹保温的绍兴酒,才准备到前堂收酒旗、关好门。

  她的脚步才至门边,眉便拧了起来。“你怎么就睡在门口?”

  瞧他豪放不羁的醉态,宋鸿珞胸口不自觉地漫着股无形的痛。

  袁浪行抬了抬眉,醉眸懒懒地拂过眼前她可人的面容。“我要买下醉花坞里所有的‘春三酿’。”

  春三酿没让他醉三年,却让他足足睡了三日,若依照他过去的性子,他定会上醉花坞好好理论一番。

  偏偏春三酿的滋味太好,酒滑甘美,令人口齿留香,回味无穷。特别的是,即使喝醉酒,仍让他感到神清气爽。

  “好味道!”他闭眸沉吟。

  她低下身,偷偷踢了他一脚。“你醉了,别躺在这里碍路。”

  他浓眉稍稍一蹙,吃痛地叫了声,却仍笑呵呵地胡乱挥着手嚷道:“你的酒没让我醉三年,所以我要把买酒的一百两,拿回来买下这醉花坞。”

  宋鸿珞蹙起眉,翻翻杏眸为之气结。“笑话,没人会把这话当真,真醉三年的酒谁要喝?”

  瞧他说什么醉话?她怎么可能让他买下整个醉花坞。

  “商人贵诚信。”

  “对一个无赖而言,不须诚信。”她接得可顺溜。

  “往后每批酿成的春三酿,三十坛归我,其余的我不管。”

  摆明了他只想当大爷!宋鸿珞神情微愕地瞥了他一眼。“说什么醉话,像你这样放荡痛饮、不知节制,迟早有一天会醉死。”

  “万族各有托,孤云独无依。”袁浪行状似未闻地低吟着,让宋鸿珞有些反应不过来地怔了怔。

  他吟的是诗人陶潜将自己比喻成天上孤云的诗,孤云随风不知不觉散灭,了无痕迹。

  宋鸿珞心一凛,被他身上浓郁的孤独感,那仿佛无依无靠、空虚无托的心情给震住。

  莫名的,她对他的好奇再一次禁不住脱口而出。

  “老浪,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她神情一凝,清雅可人的脸庞满是不解。

  “没酒喝……所以愁闷。”他勉强扯出一抹抑郁的笑,给了她答案。

  气氛透出些微凝肃,宋鸿珞知道,他没说实话。“你若不好好回答我,休想买下醉花坞。”

  “珞儿姑娘不也没同我说实话?”他眉头一挑,静静的问。

  依他几次巧遇她的状况推断,她应是好人家的闺女,会出现在此处,着实让人想不透。

  蓦地,她惊愕的看着他,可人的脸上表情复杂,稍微僵了一下。“那不同。”

  “有什么不同,我也很想知道,珞儿姑娘怎么甘心窝在这穷乡僻壤,当我的酿酒小奴呢!”

  宋鸿珞原本澈亮的杏眸因为怒意,几乎要喷出火来。“你别转移话题!再说我才不当你的酿酒小奴。”

  懒得听她说这些,袁浪行困惑不解地发出疑问。“其实……这破酒坊哪值一百两。”

  “它就值这么多银子!你要的春三酿产自于此。”宋鸿珞瞪着他,气得有些晕头转向,这人总有激恼她的本事。

  他神态轻松地扬了扬唇。“总之,瞧醉花坞这状况,该撑不了多久了吧!各取所需,不也挺好。”

  她若够聪明,若想保住醉花坞,就得允了他的要求。

  这一瞬,她有些领悟。

  若忽略他眸底的不怀好意,以及羁狂不拘的神情里那盘算的意味,让他顶下醉花坞的提议其实不错,用那一百两买麦粮酿酒也绰绰有余。

  “你那一百两怎么来的?”这是她必须厘清的一点。

  瞧他那模样,应该不可能是用什么正当手段赚来的吧……她内心想道。

  袁浪行哪会看不出她心里的疑惑,薄唇噙着一抹淡笑地开口。“我有个怪癖,醉后信笔挥洒之作墨彩生辉,得到之人如获至宝。”

  无奈他放浪不羁、自由不受拘束,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只有在山穷水尽之时,才藉此赚取买酒之银两。

  虽看得出他有一丁点文雅味,但她偏不愿给他得意的机会。“看不出老浪是舞文弄墨之徒。”

  她杏眸慧黠地眨了眨,语气似褒似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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