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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如果是言诤先生,绝不可能认不出她的画风出自言氏一派,别说言诤先生了,就连荣宝轩的刘掌柜都一眼看出她的画是在“临摹”言氏一派,才会喜出望外的全部加以收购,身为言家宗师的言诤又怎会看不出来?

  如何是好?她要如何解释自己画出了言氏一派的风格?事到临头也不能撕了自己的画作……

  一时之间,她脑中闪过千百个想法,但不管她想什么都来不及了,言诤已经被杨采请出来。

  言诤平日深居简出,不随便露脸,能得如此大家指点一二,对旁人或许是可遇不可求的惊喜,对她可就是大大的惊吓了。

  她正感到心乱如麻,却撇见了谈思湛眼里闪着诡谲的光芒,神情透着无法掩饰的得意,好像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骆佟顿时心生警惕。

  难道——她大意落入了谈思湛的圈套里了?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现形而设计的?

  若她的臆测没有错,那他为何这么做?这么做于他有何益处?

  不管于谈思湛有何益,今日她肯定是不能全身而退了……

  她惴惴难安,那边,杨采已与言诤寒暄起来。

  “言先生惠然肯来,真是令逍遥阁蓬荜生辉,是本王莫大的体面。”

  “殿下言重了。”言诤谦虚了几句,对于杨采的推崇,他也是很受用的。

  众人随着言诤和杨采开始品画,首先评的是吕传夫人的画,吕传是诗人,对画亦有涉猎,他的夫人显然也是极有素养的。

  言诤细看了一会儿便赞道:“吕夫人的画风虚中取实,景致入骨三分,墨的浓淡恰如其分地托出了红花和绿叶,真是一幅好画啊!”

  吕夫人微一福身,唇边含着得体的微笑。“先生谬赞,实不敢当。”

  接下来评的是内阁学士岳成阳夫人的画。

  言诤评道:“岳夫人这半面水塘画得有意思,彷佛鱼会观人似的跃然纸上,还有那倾拽而出的片片荷叶,拙中藏巧,亦不喧宾夺主。”

  岳夫人已是四十开外的妇人,她言笑晏晏。“随意涂抹,倒让先生见笑了。”

  跟着,一行人来到曾绮芳的案桌前。

  言诤细看她的画,赞道:“这工笔、这立意,用墨一分不多,一分不少,不愧是太师府的千金!”

  曾绮芳满眼得意,假意谦逊地敛衽为礼。“妾身才疏学浅,先生过奖了。”

  她自三岁起学习琴棋书画,她父亲尤其最重画这一门功课,为讨父亲欢心,没有天赋之下,她只得苦练,如此苦练了十载,还能不技压群芳吗?其余人的画作根本不是她的对手。

  呵,看来雪玉手炉非她莫属,听闻老太君十分想要那雪玉手炉,她把雪玉手炉献给老太君,还怕她在府里的地位不节节高升吗?

  骆佟倒是希望头名给曾绮芳拿去,就到曾绮芳为止,不需再评了,她的画,可是禁不起一评啊……

  然而,无论她如何向老天祈求,众人还是行至她桌案之前了。

  她深吸了口气,在心中苦笑。

  穿来之后,她低调做人,处处小心,不想却要在今日功亏一篑。

  她怎么就没牢牢记取前生的教训,明知要提防谈思湛,却还是掉进了他设的局,只能怪她百密一疏,万万没想到今日明着说是赏画,却要下场作画,更没想到会请来言诤大家讲评……

  她抬起眸,朝谈思璘投去一眼,眼里有万般无奈。

  她实在不想为他招惹麻烦,但看来这麻烦势必无法避免了,且有谈思湛在,他万不会大事化小,肯定会想方设法地将小事闹大,让她陷入困窘的境地,也会令谈思璘无法为她缓颊……

  “怎么回事?”张令昕撞了撞身边谈思璘的手肘。“小嫂子怎么这般无可奈何又郁郁寡欢的?难道是画得太丑了,怕丢你脸面?”

  谈思璘巍然不动,他并没在顷刻间想明白她为何深锁眉心,虽然想不明白,但他用眼神传递给她一个讯息——

  莫怕,凡事有我。

  骆佟也不明白自己为何能读懂他的眼神,但她就是懂了,心也稍稍定了下来,不再跳得那么厉害。

  是啊,有他,她有何好怕?她的夫君可是大周朝绝无仅有的两朝金相,凭他的机智,又岂会不能护她周全?

  如此一想,心里倒是有了底气,脸上神情也跟着淡定下来。

  谈思湛见他们眼神交会,眸中瞬间迸出戾光,几乎无法忍受——

  他暂且忍下,再过一会儿,再过一会儿他便能让骆佟哑口无言,让谈思璘对她心生疑窦,她要如何解释她画出了言氏一派的技法?饶是她再怎么能言善道也万不可能揭过此艺……

  “这位是谈左丞夫人。”杨采为言诤引见。

  曾绮芳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哼,凭她,不过是个庶女出身,能画出什么名堂来?肯定要丢敬国公府的脸了。

  “啊!”安南君蓦地轻呼一声。

  他是翰卢坊的掌柜,翰卢坊是京城名士最爱去的裱装之地,而安南君本身亦是极爱风雅,收藏许多名人真迹,结交许多有地位的文人墨客,在京城的文人圈里极有地位。

  安南君这一惊呼,立即吸引了众人视线,他随即指着骆佟的画作,失声道:“这不是先生您的真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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