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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二


  忘记是最轻松的,记得反而痛苦。

  胡云喜低下头,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地上,就看到地上的水珠一点,两点……她不想哭,可是忍不住,真忍不住。

  眼前站的人是她的良人,是她的怦然心动。

  她永远记得那年春猎大雷,她的马跟大队走散,她一个人在树下,雷声聂轰,大雨倾盆,她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他骑着骏马进入她的视野,大喊着“胡云喜”。

  她觉得那是缘分的开端,后来才知道两人在更久以前的庆余客栈就有交集,但那太久了,她真的不记得了。

  她只记得那个雷雨后,她第一次觉得内心怦然……

  她吸吸鼻子,抬起头,给了他一个勉强的笑脸,“大人身体恢复,是老天保佑,民女在宜城,日日祝福大人身体安康。”

  项子涵皱眉,“你这是要赶我出去吗?”

  胡云喜憋着,“民女还要炼丹。”

  她快忍不住了,他再不出去,她真的会放声哭出来。

  这曾是她的良人,她孩子的爹,她这辈子唯一喜欢过的人,他给了她第二个家,那个家有温暖,有笑声,那些回忆对她来说千金不换。

  项子涵,出去吧,我才能好好哭一场啊……

  胡云喜紧紧咬住下唇,不让自己失态。她现在什么样子,项子涵以后想起她就是什么样子,所以她得撑住。

  胡云喜不知道自己这样看起来有多可怜,但项子涵却再也忍不住了。

  他迈开步伐,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落入熟悉的怀抱,胡云喜原本已经忍住的眼泪再也止不住,项子涵的肩膀很快湿了一片。

  他想着,女人真能哭。

  但又心软。

  胡云喜哭了好久,这才抽抽噎噎的推开他,红红的眼眶,脸颊上都是泪痕,脸上的表情满是不理解。

  项子涵又把她拉近,“我都听到了,我的复方朱环丹是你做的。”

  “大人听错了。”

  “我没听错,你还想着我?”

  “没有。”胡云喜呜咽,“我,我谁也不想,只想在宜城过完一辈子。”

  项子涵觉得有点好笑,分离三年,她怎么嘴硬成这样,讲话那样干脆,神情却是可怜兮兮的。

  他想拉她的手,却莫名摸到一个突起的横条,拉起一看,竟是一条伤疤,他想起了复方朱环丹的制方——倾心之血。

  他把她袖子往上一移,白嫩的手腕上有十几道刀痕,疤痕纠结,十分丑陋。

  胡云喜连忙把手藏在自己身后。

  项子涵沙哑着声音,“那要加多少?”

  “听不懂。”

  “我吃的丹药,要加你多少血?”

  “我放血是为了去瘀,不懂你在说什么。”

  “万太医都跟我说了,我吃的不是朱环丹,是复方朱环丹。”项子涵声音变大,“要加人血才能制成,你伤痕不浅,每次割多少血给我做药?”

  胡云喜见他脖子青筋突出,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只把手藏得更紧,“炼丹是我自己的事情,不关你的事,万太医年纪大了记错也是有的。”

  项子涵真的要被气笑,承认还爱着他有这么难吗?她当时求去真的伤了他的心,可是,可是——

  他们都好傻。

  但他现在真的感谢她离开他,来到宜城,不然她就不会遇到欧阳大夫,她真的会一个人死在远处,而他会一直恨着她,什么也不知道。

  他当然曾经恨过她,不过在知道自己吃的复方朱环丹都是她做的后,觉得应该亲自来宜城把事情弄清楚。他跟太子说,自己的膝盖有时会酸痛,想去找万太医的师父看看,万太医的师父现在年事已高,不看外人,得由万太医引见。

  太子当然马上允了。

  武艺高强的人好寻,忠心的人难得,他还希望项子涵守卫自己到老呢,现在膝盖不舒服,当然得治好。

  然后项子涵也不拐弯抹角,直接要万太医进去套话。

  他在门外听得心思起伏,一下觉得自己错怪了她,一下又觉得她好狠心,既然好了就该跟他商量回来的事情,怎么可以一直住在宜城?

  但转念又想,他今日是在门外听到了事实才这样想,如果他不晓得个中原委,而她上门,自己未必会见她,项家高门大户,也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不能说她的考虑没道理。

  如今他都明白了,只想要他的少年梦回来。

  她不是不爱他了,也不是不能陪他熬过那段日子,她是病了,不想拖累他跟哥儿的前程。

  皇帝迷信,连带京圈都有一种奇怪的风气,一个家的顶梁柱要是命够硬,女人跟孩子自然会长命。

  他的少年梦不是嫌弃他,是爱他才离开他。

  他对她的恨意已经累积了三年,但消散不过一瞬,知道她的不得已,他心里的疙瘩都被抚平了,因为若不是对受药者有强烈的感情,炼丹者做不出复方朱环丹。

  相爱的他们应该要长相厮守,而不是分隔两地。

  项子涵定定的看着胡云喜,“我现在是一品侍卫长了。”

  “我知道,宜城的说书先生有说你的故事。”

  “文哥儿跟武哥儿都活泼健壮。”

  胡云喜眼泪又涌上,“以后大人娶了正妻,也要亲自教导他们,不要把事情都推给正妻,不是民女要说哪户小姐的坏话,正妻对庶子不见得会上心。”

  “那不如你亲自教导吧。”胡云喜怔住,“什么?”

  “跟我回去,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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