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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啸月,就要出嫁了,高兴点。”午饭后,替她缝制嫁衣的秀云趁孩子们都午睡的时间让她来试穿新衣,并对她劝慰著。

  “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嫂子见过要被关进牢房的囚犯有高兴的吗?”啸月懒懒地看著镜子回应。

  本来家里还有嫂子可以说说心里话,帮她出主意,可如今因哥哥向著罗宏擎,她也就不愿再跟嫂子讲心里话了,怕她告诉哥哥。

  “傻妹妹,那怎么能比?”秀云早看出她有心事,可是长大了的她似乎也变得疏离了,这让她很失望。 “啸月,怎么如今有心事都不对嫂子说了呢?”

  啸月不语,只是看著镜子里的自己。

  秀云见她浓眉深锁,关心地说:“有什么事就跟嫂子说吧。”

  “嫂子会跟哥说吗?”她低沉地问。

  秀云看著她,有点生气地问:“你就这么不信任你哥?”

  啸月垂下了头。“他总是偏袒罗大哥。”

  秀云似乎明白了她的烦恼,拉她坐在床沿,耐心劝导她。“家里给你安排的婚事错不了,罗大人是好人,他那么疼你爱你,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喜欢他吗?”

  啸月将头扭到了一边。

  见她这样,秀云深深地叹口气。“爹娘和你哥绝对不会勉强你嫁给一个你讨厌的人。可是嫂子不懂,你若真的讨厌罗大人,那为何总往市舶司跑呢?为何三天不见大人面,就要找你哥问呢?”

  “我哪有?”啸月猛地回头。

  “怎么没有?就这月初,大人去巡海,三日没回府,你可是把人家守门的石狮子都磨平了。”见啸月要反驳,秀云伸手阻止她。“还有前些天,大人带兵到龙江澳训练,事先你哥也不知情,是谁冲著你哥发脾气,逼得他半夜去打探的?而且如果不喜欢,你干嘛三句话离不开“罗大哥”?”

  “真是那样吗?”嫂子的话,让啸月听得心惊,声音不再那么响亮。

  “当然是!”秀云明确的指出她的问题。“嫂子认识的啸月一直是个做事有分寸、待人心肠好的女孩。你虽然任性,却讲道理,可为何独独对罗大人表现得那么不讲理、不仁慈呢?

  看看你做的那些事,让他在大庭广众之下背你回家;明知他对毛毛虫很反感还逼他去捉;当众顶撞他,让他下不了台……嫂子真的不明白,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刁蛮无礼了呢?又为什么只对罗大人这样放肆呢?”

  嫂子的话让啸月的脸红一阵、白一阵,想反驳,却知道那都是事实,特别是逼他捉毛毛虫的事,更是让她无话可说,那是她一直后侮不迭的事。

  虽然那些都是事实,可是要由此就断定她喜欢罗宏擎、愿意嫁给他的话,她又觉得难以接受,因为她明明就不想嫁给他。

  “那是他自己说要为我改变,我才那样捉弄他的。”她支支吾吾地说。

  对她半是要赖半是幼稚的回答,秀云又是生气又是好笑,在她脑门上轻轻戳了一指头。 “你还好意思说!依嫂子看,你的行为比捉弄更可恶,那分明是欺负人嘛,可大人都忍了。”

  “是,我承认逼他捉虫子是我不对,我也跟他赔过不是了。”她喃喃道:“况且他可以不要忍的,又没人要他忍。”

  知道她钻了牛角尖,秀云只好耐心开导她。“那你有没有想过,罗大人那么优秀的男人,为何要一再忍受你那样恶意的捉弄呢?”

  “谁知道。”啸月意兴阑珊地回答。

  秀云轻轻叹口气。“那是因为他爱你啊,傻妹妹!”

  “爱?什么是爱?”啸月茫然又沮丧地问:“爱就是把我娶进门关起来吗?”

  见她如此,秀云也不忍再说什么,替她脱下身上的嫁衣,提醒道:“月儿,趁还没嫁,你得好好想想,弄明白自己的感情。若真不喜欢他,那嫂子就替你去求爹娘吧。”

  啸月咬咬下嘴唇,苦恼地说:“嫂子,我不知道为什么老是想要去找他,却独独对他那么坏?也弄不仅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他。可是我真不想嫁,嫁给他没了自由和快乐,今后我的生活还有什么意思?”

  说著,她站起身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呀?”秀云急忙问。

  “不去哪里。”她随口应著走了。

  秀云看著她落落寡欢的背影担忧地想:啸月这么聪明的女孩,为何就看不出来一个能为她做尽一切、哪怕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的男人,怎么可能让她不快乐呢?!

  这正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当人人都看出罗宏擎爱啸月爱得愿付出一切时,作为当事人的秦啸月还弄不清自己的心。

  她迷茫地走在大街上,看著远处的点点帆桅,心头萦绕著嫂子的话。

  嫂子例举的那些事让她惶惑不安,可仔细想来,那每一件都是实情。

  认真地回想,自从认识罗大哥后,她确实很喜欢往戒然居跑,也确实几天不见罗大哥就会坐立不安,总想打探他的消息,渴望见到他,而且也喜欢听哥哥说有关他的事情……

  难道他真的已经对她产生这么大的影响了吗?难道她真的喜欢上他,并不知不觉中接受他了吗?

  她疑惑地看著来来往往的行人,试图理清乱糟糟的思绪。

  她对嫂子说的是真心话,她说不清到底喜不喜欢罗宏擎。

  好像喜欢,又好像不喜欢。

  喜欢他是因为跟他在一起时,只要不说婚事,她都会很开心,而他大多数时间都很纵容她。

  最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总能碰上意想不到、惊险刺激的好玩事,而且因为有他,她才能自由地出入戒然居。现在她跟那里的卫士们都混熟了,就连偶尔遇到的那位官仪威严的孙大人对她也是笑容满面的呢。

  跟官衙卫所的人往来,是她从未有过的经历,那些人说的故事跟船工们说的又有不同,但同样有趣。

  恐怕就是因为这些原因,当见不到他时,她才会想起他,急于寻找他吧?她心里想著,又自我纠正道:好吧,也许她是有点喜欢他,但就算如此,那种喜欢还没有让她到愿意接受他的约东的地步。

  另外她也不可能真的喜欢他。因为他是那么古板、严厉、喜欢说教,急于用那些让人讨厌的礼数约束她,她怎么能喜欢他呢?

  虽然最近他好像越来越少对她说教,也越来越迁就和容忍她某些放肆的言论和行动,但她并不认为那是他的改变,而是认为因为她是他的朋友,是他义兄的妹妹的原因。

  但如果嫁给了他,成为罗夫人,那情况肯定是两样。

  她能想像得出,到那时,她将再也不能自由地到处去玩。他一定会像他曾经宣称过的那样约束她的言行,让她在家做他温柔贤淑的妻子。

  那么,她将变成毫无趣味、刻板麻木的女人。

  想到那寂寞无趣的生活,她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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