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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如今,青梅帮她在叶舒远得意的后背猛击一掌,她感到出了口气,没想到那个总是一身白衣,不苟言笑的小寡妇还有这点勇气,可惜宏业那宝贝死得早,否则,有这女人帮衬着跟叶舒远斗,她的儿子绝对不会输得像宏达夫妻俩这样惨。

  “好了,只有我们三人了,现在可以说了吧?”祠堂内,叶老爷问歆怡,并未让她起身,以此表示对她干预家政的薄惩。

  歆怡点头,虽然青梅多次刻薄地对待她,用羞辱人的语言打击她,可想到那结实的板子将打在她细嫩的皮肉上,她还是没法对此无动于衷。

  “爹一定知道青荷与舒远曾是青梅竹马?”她开门见山地问。

  叶老爷点头。“没错,我与青荷爹是同科进士,又是近邻,因此他俩还在娘肚子里时,就指腹为婚了。”

  歆怡继续道:“青荷是青梅的姊姊,两人相差三岁。青荷生病死后,她的爹娘想维持与叶府的婚事,让青梅代姊出嫁,可是舒远心里只有姊姊,没有妹妹,婚事难成。一年后,青荷的爹也患了病,去世前向爹提起,有意把青梅许配给叶府二少爷宏业,爹同意了,并为让病者安心,两家很快办了婚事。但青梅的爹最终还是没熬过来,等她爹下葬后,她在外为官的兄长将她娘接去同住,青梅一心一意留在叶府。但谁想得到,才三个月,叶宏业就在行船中溺水而亡,青梅成了寡妇。”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算何隐情?”叶老爷不解地问。

  “隐情就在这儿……”她看了眼青梅。“青梅出嫁前心里有人……”

  叶老爷脸色骤变,瞪着青梅。“谁?可有不贞?”

  “没……没有!”青梅的脸色比她身上的衣服还白。

  歆怡补充道:“爹别急,那时青梅喜欢她的表兄,但未道破。”

  叶老爷松了口气,对青梅说:“你是大家闺秀,我相信你爹娘教导有方,不会容你辱没家门。”又对歆怡说:“这隐情似乎还没完,继续。”

  “是还没完。”歆怡点头。“虽然嫁入叶府,但青梅恨叶舒远。”

  老爷感到奇怪地问青梅。“若青荷不死,舒远就是你的姊夫,你为何恨他?”

  青梅咬牙,终于忍不住趴在凳上痛哭失声。“我恨他,他看不起我,他毁了我的人生,如果不是他,我姊姊不会早死,我不会进叶府;如果去杭州送货的是他,不是宏业,我也不会成为寡妇!他们死了,可他中进士、娶格格,风光得意……”

  叶老爷见她如此,不由得想起辞世的好友,忍不住有点感伤。“你没有道理恨舒远,青荷病死是天意,宏业失足落水身亡是意外。他不愿娶你,只因心中只有青荷,难容其它女人,并非看不起你,你怎可把一切都归咎于他呢?”

  说完,叶老爷叫人进来为二少夫人松绑。

  见青梅的危难解了,歆怡悄然退下。

  他不愿娶你,只因心中只有青荷,难容其它女人……

  叶老爷的这句话说的是事实,却像扎在她心板上的毒针,毒噬着她的心脏、她的灵魂和她的肉体。

  她面如死灰,脚步漂浮地走出宗祠,看到叶夫人恶毒的笑容时努力挺起了腰。

  “你没事吧?”卿姨娘一句关切的问话让她差点流泪。

  “没事……”她寒冷似地哆嗦着,走过石径,秋儿和康嬷嬷赶紧扶住她。

  躲开众人的目光后,她终于让眼泪狂泄而出,将内心的痛苦发泄出来。

  康嬷嬷心痛地搂着她,像她小时候受到委屈哭泣时那样哄道:“格格,我的格格,天上没有吹不散的云,地上没有迈不过的坎。额驸是人就有心,咱不哭,再冷的心,咱也给他捂热了;叶夫人是狼就狠,咱熬着,躲开她。架上碗儿轮流转,媳妇自有成婆时,等她倒霉那会儿,咱踢她屁股去!”

  她的话让趴在树上哭泣的秋儿破涕为笑,她擦擦眼泪蹲在主子面前。“格格,康嬷嬷说得没错,你别再哭了,这几天,你可是哭得都不像你了。”

  “是……我也觉得不像自己了,我恨自己……哪儿来的这么多泪?”歆怡从康嬷嬷怀里抬起头来抽噎着说,眼泪仍不断流着,但心里似乎明亮了些。

  康嬷嬷理理她的头发,一双世故的眼睛精明地看着她红肿的双眼,叹息道:“格格没变,还是奴婢侍候的小格格,只是如今小格格长大了,知情识爱了,所以烦恼多了,泪也多了,气多了,快乐也多了……”

  “傻嬷嬷,我都快愁死了,哪来的快乐?”歆怡打断她。

  “奴婢可不唬人,格格等着瞧,等额驸的心被梧热时,格格的快乐就多了。”

  这话让歆怡再次黯然失色。捂热?她能捂热那颗属于别人的心吗?

  傍晚,康嬷嬷和秋儿在院角的井边洗衣,歆怡坐在屋檐下,手里拿着一个绣花绷子专心地绣着,现在,只有做这样的细活儿,才能让她的脑子保持安宁。

  “额驸回来了?”

  当脚步声伴随着秋儿的问话从那头传来时,歆怡吃惊地抬起头,果真看到叶舒远正仪态从容地走进来。

  他怎么来了?歆怡皱眉想,难道是来解释的?她以为昨夜她已把话都跟他说清了,她不会再奢望他的关爱,也不愿意跟一个死人争风吃醋,所以,他没有必要再解释。

  可是他的表情好怪,有点紧张,有点胆怯,还有点开心。

  开心?她的心一沉,宁愿他脸上没有那抹笑容。

  “怎么了?你见到我不高兴吗?”他走上台阶,在她对面的凳子上坐下。

  “你来干什么?”她问。

  “这是我的家,回家还要理由吗?”

  歆怡一窒,闷闷地说:“那么说,是我不该在这里。”

  “你是我的妻子,当然该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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