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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第六章

  就在凤儿想到昨晚,并竭力忘掉的时候,主屋内的谭辰翮也在做着同样的事。

  将凤儿赶走后他依然无法平静,心中除了腾腾怒气外,还有一种他陌生的空虚感。

  为了消除那种感觉,他将自己投入到最累人的工作中,他希望将自己累得无法思考。可是他做不到,无论他在做什么,凤儿的脸,凤儿的单纯,甚至凤儿的惊恐和颤抖,仍一刻不停地搅动着他的心。

  直到满天月色,他依然不能将她逐出心房。在沮丧与迷乱中,他提醒自己该汲取教训——美丽的女人有媚惑男人的力量,也有摧毁男人的力量,自己如果不能把持理智,不能像过去多年来一样无心无情,那么必定再次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于是他用层层硬壳重新武装好自己后,他去了月香居。

  是的,只有巧巧那样的风尘女子能够安抚他疲惫又空虚的身体。他当然明白一旦他在月香居出现,隔壁的凤儿一定会知道,这也正是当年他故意盖这座楼房,让曾为妓女的巧儿与他尊贵的“夫人”比邻而居的目的——报复与羞辱!

  今天他也用同样的心态报复那个妄想操控他的女人!可是他没有想到,当凤儿出现在楼台上,哭泣地喊着他的名字时,他的武装竟失去了御敌的能力。

  她的眼泪轻易地击溃了他防卫森严的感情壁垒,她的直言一针见血地刺中了他的心脏,他感到沮丧而且愤怒。

  你根本就不高兴……寻欢作乐真能让你高兴吗?这话是如此地逼近他内心最脆弱的地方,也令他无法容忍被人看穿的事实,于是他伤害她,逼走她,绝不让她再窥视自己的内心世界!

  凤儿终于消失在他眼前,可是他的耳边一直萦绕着她哀伤的声音,高昂美妙的歌声乐声都无法将之驱散。

  巧儿极具诱惑的挑逗失去了往日的作用。

  几个时辰后,他不胜其烦地离开了喧闹的月香居。

  回头看看漆黑冷清的幽梦楼,脚步曾有一刹那的踌躇,但他最后还是离开了。

  没想到回到主屋,还有人在等着他——

  “城主,您不该把夫人送到那里去。”林伯一见他进来,就急切地对他说。

  他的脾气正无处可发,当即脸色一变,说:“做好你本分的事就行,少管我的事!”

  “可是,那么好的夫人……”

  “我叫你不要再说了,没听见吗?”

  城主阴沉的脸色令林伯噤声,但他仍倔强地站在原地不肯离开。

  忍受着谭家最温顺、最忠诚的老仆饱含谴责意味的目光,谭辰翮大步迈进屋。

  “谁都想管我!”谭辰翮恼怒地骂着脱掉身上的衣物。

  不料林伯竟尾随而入,一言不发地走过他身边,将衣柜打开,弯着身子恭敬地说:“城主,请你看看这个。”

  谭辰翮纳闷地看看反常的老仆,走到衣柜前,当即愣住了。

  他的衣柜里增加了不少新衣,折迭得整整齐齐地按照季节,分别放置在不同的格层中,连内衫、头巾都没有少。

  “这些都是夫人用城主的旧衣服比着亲手缝制的,为了这些,她可是夜夜挑灯呐……”林伯鼻音浓重地说着,摇摇头离开了房间。

  看着那一迭迭衣物,谭辰翮抓着柜子的手微微颤抖。

  多少年了?他已经记不起有多少年,没有人为他做过新衣服,通常都是他将钱扔给某个裁缝,然后换回一身衣服,再不然就是他出外跑生意时,随处买件成衣了事,他自己从不在意穿着,自然也忽视了自己衣柜的空虚与窘迫。

  此刻,他看着眼前一件件簇新的衣服,心底的一块冰岩坍塌了。

  他“碰”地一声将柜门关上,用力闭上眼睛,将心里突然涌出的热流压回到最深处。

  不,他不能让自己的脆弱表现出来,缝几件衣服2d不能证明她的真心!

  他颓然地倒在床上,心里如同咽下了蜡般地苦涩。

  手不经意地摸到一块柔软的布料,他抓起来一看,却是凤儿昨晚穿在身上的那件白色内衫。

  昨夜,他曾亲手将这件薄衫从她身上脱了下来。

  他的眼前出现了昨晚两人相拥而眠的情景,鼻息间仿佛又闻到那股少女馨香,耳边是她急促的呼吸和喃喃低语,唇齿间充满了她的气息……

  他竟如此想念她!

  原本以为他们今夜会有一个不平凡的夜晚,他会教她什么是真正的“洞房”,可是他却把她赶到了那个受诅咒的地方,那个一定会吓死她的地方。

  是他残忍吗?

  想到姑婆似有所得的神色,他立即恢复了理智。

  不,永远不要信任女人,尤其是漂亮的女人!是她心术不正,竟敢背着他与老巫婆交易!今天这样的结果,都是她自找的,她不能怨他!

  他将那薄薄的衣物扔到床下,努力想将那恼人的身影赶出自己的思绪。

  可是他的意志力似乎一整天都在和他作对。他苦闷地想:她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到底是承诺了什么竟让老巫婆肯让步?

  两天前,他在益州行台与官衙磋商今年贡品之事时,忽然接到王大姑的传书,要他即刻赶回云锦城接交产权。

  虽然不太相信姑婆会突然改变心意,但他仍然如约赶回了家。而这次姑婆确实在地保官、公正人面前将产权完整地交还,这令他十分惊讶。

  对姑婆,他有着一种非常复杂的情感。从小他就很敬佩家族中这位颇具“巾帼不让须眉”之风的姑婆,并以她作为自己学习的榜样。

  姑婆自幼许配给夔州望族王氏长子,可惜该子体弱多病,常年汤药不断,十八岁时的一场大病使他从此卧床不起,拖了二年后已是奄奄一息,为了“冲喜”,十六岁的姑婆出嫁,可仍未能救回病人膏肓的夫君,半年后姑婆成了寡妇。她恪守妇道,贤良聪慧,又极尽孝悌,深得王氏一族的敬重,被尊称为王大姑。

  直到公婆相继去世,小叔接掌王氏后,娘家哥哥才去将她接回。从此她除了每年固定到峨嵋山清修外,其余时间多在城中辅佐人丁稀薄的娘家发展谭氏家业。

  她精明的商业头脑和果断泼辣的作风,对行事作风儒雅的前任城主-谭辰翮的爹爹有极大的帮助,也对幼小的谭辰翮产生了非常大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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