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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忠阳忿忿地说:“她人是很好,可是我讨厌她整天嘴巴不停地教训人,没个安静的时候,好像只有她才是忠心护主似的。”

  “其实你们两个都是忠心不二的仆人,以后相处久了你们会喜欢彼此的。”

  “谁要喜欢那种像只麻雀似的女人!”忠阳不屑地说。

  骆冠凌笑笑不说话,心里却暗叹:看来无论主人还是下人,只要是人,都有各自的烦恼。

  “嘿,少爷,你看那边好像在唱戏耶。”

  就在他边想边穿过园子东角时,忠阳突然拉拉他。

  抬头看去,果真见到远处的戏台前围了不少人,于是两人往那走去。

  芙蓉园西侧的镇国寺前,有个不小的戏台子,台子前有一排排石砌木搭的长条板凳。那是逢年过节,市民们祭神拜祖时用来唱戏文的地方,也是黄昏日落时,说书人的场子。

  今日,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戏班子在这儿唱起了戏。

  因是晌午时分,场子里的观众多是附近无事的居民、妇孺。

  一个妙龄女子正在台上边舞动长袖边唱着戏文,为她击钹打板的是个发须花白的老头,身后则有个风骨清峻、着青衣的男子弹琴伴奏着。

  此刻,那女子正唱得凄绝哀婉。

  “……府吏默无声,再拜还入户,举言谓新妇,哽咽不能语。我自不驱卿,逼迫有阿母,卿但暂还家,吾今且报府。不久当归还,还必相迎取……”

  骆冠凌一听,原来她唱的是汉代乐府宫调《孔雀东南飞》。

  好端端的,干嘛唱这悲悲切切的断肠词?他暗想着,在人群中寻找着傅悠柔。

  要找寻她实在很容易,除了她独特的美丽气质使她宛若鹤立鸡群外,更因为看戏看得像她那般失态的还真不多见。

  看着她,骆冠凌再次失了神。

  瞧瞧这满场女人,就是到了伤心处,也只是红红眼儿,嘴里碎碎念着分分神,孩子们更是无拘无束地学着台上的唱腔哼着四处跑。

  独有她,满脸的泪水任其纵横交错,盈盈泪眼只顾盯着台子,帕子虽在手里,却只是捏着,也不去擦挂在腮边的泪珠儿。

  更绝的是,她手中捏着的帕子,一端在自己手里,另一端则攥在那个不遑多让的丫鬟青红手中。

  骆冠凌立即低头在她身前寻找,果真看到一块已经湿透的丝帕落在她眼前的地上。显然,她是在“丢失”自己手帕的情形下“借用”了丫鬟的。

  看她俩头挨着头,目不旁视,曦嘘不已的模样,他觉得实在是滑稽可笑。

  于是他大步走过去,在她身边的空位坐下,凑在她耳边说:“怎么哭成这样?这是在演戏,是假的……”

  可他的话还没说完,傅悠柔居然做出了令他绝对想不到的动作:她头不回,眼不眨地伸出手,用青葱白玉似的手捂住了他的嘴。

  震惊之余,骆冠凌讶然失笑。

  她捣得不重,骆冠凌的心却因此产生了一种触电般的感觉。真愿意就让她这么捂着……可是不行,瞧,有几个半大的孩子和小媳妇们已经在往他们这边偷看,还蒙嘴窃笑了呢!

  他可是长安城有名的骆家公子,怎能纵容她在大庭广众之前如此放肆?

  于是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想将她的手拿开。可是傅悠柔不放手,她正听戏听得入神,如何能让耳边的“嗡嗡”声扰了兴致?

  但为了面子,他还是毫不含糊地抓下了她的手握在掌心。

  傅悠柔试图抽回手,可紧握着自己的大手丝毫不放。不想再被打扰,她只得任由他握着,继续听戏。

  她的温顺令骆冠凌十分受用,用几个凶狠的眼神将那些偷看他们的目光逼退后,他也陪她听起戏来了。

  “……其日牛马嘶,新妇入青庐,奄奄黄昏后:寂寂人定初,我伞绝今日,魂去尸长留,揽裙脱丝履,举身赴清池。府吏闻此事,心知长别离,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

  台上女子唱得哀怨,这正是戏文主人公焦仲卿夫妇诀别后各自寻死的一段,他身边的人儿也哭得更伤心了。

  看着她梨花带雨的娇容,骆冠凌真不知道是该由着她看戏好呢,还是该将她强行带回家去。

  “说书唱戏不就是为了逗人开心的吗?干嘛偏把人弄得像死了亲人似的?”

  他看了台子上唱得兴起的戏子一眼,从兜里取出自己的手帕,替她擦拭着不断滚落的晶莹泪珠。

  也许柔软干燥的手帕让她的肌肤舒适,视线清晰,傅悠柔立即放弃了原来手里捏着的那角布巾,改抓起这块送到面颊上的手帕。

  见她毫不犹豫地抓走了自己的手帕,骆冠凌无奈地回头看看站在身后的随从,发现他也正眼带不屑地注视着傅悠柔身边那个同样哭得天昏地暗的丫鬟。

  骆冠凌没再说话,心想反正戏也快完了,她喜欢听戏,就由她吧。

  此刻,台上的女子音调一转,变得高亢激昂,不再缠绵婉转。

  “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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