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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我是说如果。你说呀,你会怎样?”

  “不怎么样。”他皱眉,加了一句,“你不会死的!”

  她勉强笑道:“哪有人是不会死的?活个千年万年,那还不都成了妖怪了?”

  “你成了妖怪,我也来当妖怪。不管你变成什么,我都跟你在一块!”他的耳根有点发热。

  不管变成什么都在一块——那,变成了鬼呢?

  他可是在承诺同生共死?

  她的声音哽在了喉间。她要怎么跟他说,她闯了紫微垣宫禁地,这条命可能明日就要被取走?

  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的全都是那盘棋的残局,那颗输定半壁江山的子,还捏在她的手中。

  “怎么,在发呆?”屠征带笑睨来,指习惯地在桌上叩着。

  月向晚一惊,像突然之间从半空中坠落。

  一夜未睡好,神态中满是疲惫的痕迹。

  到小洞天已经半个时辰,她急于结束一切,而这男人却只字不提昨夜未完的棋局,反而令人送上点心茶水,有一句没一句地引她开口。那悠闲神情,不像要杀人,却像是在与知己相聚,挥霍时光。

  这急转而下的情势令她分外不安,不知道他到底打什么主意。白怀馨的话此刻还印在心底——屠征其人决不是君子,他的好色风流在紫微垣宫中人尽皆知。细细想,似乎从昨日一开始他便存心带了戏谑,如果单单是找趣消遣倒好,怕只怕——

  她摸摸自己的脸,甩开那个可怕的想法。

  看他身边的婢女,便知道他对女色极为挑剔,紫微垣宫中未嫁人的妩媚女子不在少数,而她早是有夫之妇,料想他应该不会对她有邪念才是。

  环顾四周,榻前的窗口望下便是水迷宫的全景,一小片水瀑从边上微斜而过,落在窗台石凿的盆中,澄净活水映得水苔鲜绿可爱。房中一榻一桌一椅,榻下木阶前一张庞大的飞禽织毯,别无其他摆设,倒是两面墙上悬挂满了弓刀鞭剑,甚至洛书九宫图。

  “我们可以开始棋局了吧?”她推开原封不动 的杯盏。

  “这么没耐心?你不会昨晚一夜想着没睡好吧?”看多了人临近死亡之时犹如动物落人陷阱的焦躁与茫然,她的不安与急切皆在他眼底。但他可不想这么早收局呵——

  “你到底想怎么样?”

  “错!现在不是我想怎么样,而是你想怎么样。”

  “我想快点结束棋局,你却百般推搪,这是何道理?”是生是死也总该有个结果,这样无休止地延长临死之期,算是哪种折磨?

  他靠回锦垫中,动也懒得动:“你想死想活,也得看我高兴不高兴,说不定你一求我,我就由你自己去死活了。”

  “你要我求你什么?”

  “求生、求死——你想求什么就求什么,求是你的事。”

  她淡道:“那说得定说不定也是你的事了,是吧?”

  他吃吃笑起:“有些事情我说不定的当然无法说定了,譬如说你求我把紫微垣宫给你,我可不能够说定!”

  他根本是在耍她!她难得动怒,此刻双手也不禁在膝上握成了拳。

  “——不过有件事情我是肯定能够说定,”他接口道,“你求我让你当我的红粉知己,我是怎么也不会推辞的!”

  指甲深深嵌人掌中:“可惜我是个有夫之妇,不够格当你的……红粉知己,只能谢过少宫主抬举了。”

  “有丈夫的又怎么了?我的女人当中又不是没有有夫之妇!青涩女子固然纯真可爱,已开脸的更是有妩媚风情,你焉知我看不上你?”

  她厌恶地看向他浮荡的笑意,忍不住尖锐道:“少宫主看得上我,焉知我看不看得上少宫主。”

  他的笑有一刻收敛,浮浪在眼中沉淀成阴沉。

  她心猛地缩紧了,但没有后悔自己一逞口舌 之快。

  “你看不上我,嗯?”他不承认在那一刹,向来捧得高高的自尊被刺痛了一下,“你看得上谁?你丈夫?”貌不惊人,目不识丁的一个男人?

  “夫妻情重是自然。”

  “你不觉得自己配他有点可惜了?”

  “人各有志。”

  他冷笑:“你的志是什么?嫁这么个无名小卒粗茶淡饭过一辈子?”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不劳费心。”她亦冷冷回道。

  “我费心?”简直乱七八糟!他竟然会反常到与一个女子毫无意义地唇枪舌战半日,看来那几箭的毒伤到的不是他的身体,而是他的脑子,“为着你的小命,你该想想怎么让我转‘怒’为‘喜’!”

  “我的命在棋盘上,不在你的喜怒当中。”她拿着他的话堵他。

  他一手拂开杂物,指一勾,稳稳地将棋盘放置到他们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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