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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第十章

  久无人居的长乐宫,今晚大放光明。

  一名太监沿着架高的梯子,爬到横梁上捧了一个摆在上头的描金漆木匣子下来,恭恭敬敬的呈给上官喻。

  上宫殿喜道:“父皇,你看这里果然有东西!”

  他和温雅尔火速进宫,在路上拦到了湛掩袖,将一切告诉他。于是他不管皇上不见他,直闯上书房,以自己的性命为夏夜雨作担保,希望上官喻能看过银莲留下的东西之后,再重审这个案子。

  上官喻本来很生气,可是又心疼湛掩袖的情深,于是只好松口,让他先将夏夜雨带出天牢,等待重审。之后湛掩袖和温雅尔前往天年,而上官殿便和上官喻来到长乐宫。

  上官喻接过木匣子,命人敲开上面的锁头,掀开木盖,里面放着一幅画轴、一支金钗和一封厚厚的信。他拿起了那只金钗,手却无法控制的微微发着抖。

  这只金钗,他认得的!他曾经用了多少的柔情,将它插在巧荷的髻上。

  依稀之间,眼前似乎有个人影焚香弹琴,耳边似乎可以听见那婉转轻柔的声音,凄楚悲凉的吟着,禁宫一入深如海,从此喻郎是路人。

  他拿起了画轴,在桌上将它铺摊开来,画中一名少女临水而立,含情脉脉,色彩明亮而格调清雅,有秀润清丽的味道,旁边题上一首小诗:

  秋水为神花为魂,冰雪为肌玉为骨,凌波仙子步微尘,冷月溶溶罗裙薄,水上盈盈顾横怜,弱如西子胜一分。

  “是巧荷。”是他魂牵梦萦,思之念之无法忘之的巧荷。而这画的笔法和字迹,是他那横刀夺爱的皇兄所拥有。

  他轻抚着画像,沉浸在过去的回忆而无法自拔,久久不语。

  此时,上官殿已经将那封厚厚的信看完,露出一个笑。他早就觉得那个刁蛮女人一点都不像公主。

  当年一群太监、宫女和护卫们抱着她逃出宫去,保护她长大,她的身份何等尊贵,怎么可能让她目不识丁又粗鲁不雅,没有一丝像公主的地方?她还跟父皇说,她从小跟着范正顺东躲西藏的,因此没机会学读书识字,那还算说得过去,可是那群太监、宫女又到哪里去了?

  叛军一散,人也都不见了吗?人家把她养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她一点都不念着他们的好,试图去找他们回宫享福!他看她不是没想到,而是根本没有这些太监、宫女伴着她长大,她当然也不是公主。

  果然,如今由这封信可证实,当初他的怀疑都是对的!

  “父皇!这个银莲便是当年抱走公主的人,据她说还有个叫汪大富的老太监当时也随行在侧。我看有必要把公主请来,一次问个明白。这件事攸关皇室血脉,又牵涉了两条人命,不能不谨慎处理。”

  “汪大富。”上官喻点点头,苦笑道:“果然都是忠仆。”他记得他,内务府的大太监,是他皇兄的心腹,“好吧,就把公主找来,朕也想弄清楚,但别张扬。”

  “孩儿知道!”上官殿连忙命人去传唤公主,这也算是上官家的家务事,还是低调一点好。

  如果银莲信中所言属实,那么毒杀她的凶手便有可能是这个假公主。

  不经意转身,他看到父皇正出神注视的那幅面,还不断的抚摸着,脸上有着悲伤又辛酸的神色,让他忍不住好奇的凑上前去。

  “咦?这不是夜雨吗?”

  上官喻缅怀着往事,心碎神伤之际,不耐烦他在旁边说话,挥手道:“不是。”

  “真像呀!简直一模一样!”想来也是,有什么理由她的画像会在长乐宫?而且这画看起来老旧,都有些泛黄了。

  “一模一样?”上官喻回过神,被他的话引起好奇心。这世上会有另一个人长得跟巧荷一模一样?

  “是呀!”上官殿又仔细的看了那幅画几眼,“真的很像。”

  “夜雨是谁?”

  “就是掩袖的那个侍妾,被父皇下令押人天牢的女子。”他看父皇神色激动,似乎有些紧张,“父皇,这画中女子是谁?”

  他叹了一口气,“她是朕心所牵挂,魂所维系,今生惟一的真感情。”他从来不曾把心里的这段情告知他人。

  今夜他乍见巧荷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画像,一时心神激恍,于是对着他最疼爱的儿子,说出了他深埋在心底的心事。

  上官殿有些懂了。他的父皇没有皇后,是因为他心中早已有个皇后了,就是画中那酷似夜雨的少女。

  “那么……”他明知不该探问,却又忍不住好奇,“她人呢?”

  “死了。她是朕的至爱,最后却变成了朕的皇嫂。”他说得辛酸、无奈,他厚葬了她,可是坚持的,是不让她与皇兄合葬。

  上官殿讶然了,原来她是怀德皇后!难怪父皇如此疼爱那个假公主了,这分明是移情作用。

  他脑中灵光一闪,“父皇!长生殿里的若真是假公主,那么真公主哪去了呢?夏夜雨姑娘为什么长得神似怀德皇后?难道……”

  上官喻一惊,匆匆下令,“摆驾大理寺!”是了,她没有理由神似巧荷,除非她是巧荷的女儿!

  就算她不是巧荷的女儿,凭着她神似巧荷,就算有天大的罪都免了!

  湛掩袖横抱着软在他怀里的夏夜雨,一步一步的从阴暗、潮湿的天牢里走出来。  ——…

  她的秀发批散,被夜风一吹遮住了她毫无血色的脸。破碎的衣裳露出了斑斑的鞭痕,那令人怵目惊心的血迹已经干涸,让人见了不禁心痛。发着高烧的她,什么人都不认得,只是模模糊糊的喊着湛掩袖的名字。

  湛掩袖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无能到累她如此,说有多爱她都只是空话。他是个王爷,或许举足轻重,可是一顿施加在他最爱的人身上的鞭刑,他却阻止不了。

  温雅尔背着奄奄一息的依晴,从后面赶了上来,“掩袖!她们都伤得厉害,浑身发着高烧,得先给大夫看过!我问过狱卒了,他们说是公主命人用的刑。”好个狠毒的女人,居然对两个弱不禁风的姑娘用刑!

  那份供词一定是在严刑下逼出来的!那样能叫作认罪吗?而那招供又算得了数吗?皇上疼爱公主简直到了有些盲目的地步了。

  公主……湛掩袖简直想笑了。她这么做是为了什么?难道她以为夜雨死了,他还能独活吗?

  “掩袖?”夏夜雨轻轻的睁开眼睛,模模糊糊的看着他,他那双悲伤的眼里落下了几滴泪水。

  她是在做梦吗?因为她很想他,所以才会梦到他吗?但现下他的眼泪滴在她脸上,有些温热的感觉,他看起来好伤心,是因为她吗!是她害他这么伤心、这么难过的吗?

  她低低的说!“不要哭……掩袖,请你不要哭……请不要为我掉眼泪……”

  “我不哭,我的眼泪在你的衣袋里呀!那不是泪,那是雨,老天为你落的泪,变成了雨。”湛掩袖深情的望着她说。

  嘴角轻扯着一抹笑意,她虚弱不堪的再度闭上眼。

  喔,原来是下雨呀。

  质问假公主的事情进行的非常低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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