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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麻烦。

  ×月×日

  报应来了。

  我收回所有批评过女孩子的话,她们不麻烦,一点也不,就算真的麻烦,我相信也有例外的一个。

  别人的痛苦就是我的快乐!不是故意这么想,但今天真的发生了好事。

  下午社团时间,找指导老师研究底片生霉技术,这是一项极有意思的新创意。南楼走廊人多,来去匆匆奔窜,一不留意竟然把我、肩背的盒子撞飞,不得了,里面可是我最宝贝的Canon!我当场只能哀悼,但是幸好一个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女生正巧站在落点位置,她很幸运地没被K昏,更幸运的是她牢牢接住了我的“爱机”,安稳地抱在怀里。

  “谢谢!”太好了,我说。

  “不客气。”她物归原主。清清脆脆的嗓音并不特别,但很悦耳。

  我拿回东西,见她捧起脚边一只瓦楞纸箱,吃力地踮脚想放到廊边的柜子上,以她的身材而言太强人所难了,正好给我报答的机会,我抓过箱子帮她放上去,这原本是轻而易举的工作,但……我没注意到箱口并未封紧,斜斜地往上摆,啪嚓咚咚里面的东西全掉了出来,精装的书本没瞄中我,反而她遭殃,给砸了个落花流水。

  愈帮愈忙,就是像我这样。

  “对不起!”

  “没、没关系……”她两眼无神,一时傻了,非常善良地原谅我。

  我正视她的脸,也差点呆滞。不是天打雷劈、虽然感觉很像——有一道电流,击中了我。

  一见钟情就是这样?

  ×月×日

  她是谁?

  我查到了,一B的新生。

  新希望不想实现了,到明年毕业为止,我想让她认识我。

  ×月×日

  她喜欢可尔必思。我注意很久了,每天放学后,她都和同学站在站牌下,咬着吸管等车。我一向对乳酸饮料敬谢不敏,觉得很反胃,可是看她那白里透红的脸色,多少得到了酵母菌的正面贡献。

  好想告诉她,她有一张CAMERA-FACE。

  我们搭同一路公车,我为这巧合欢喜。因为这样我可以理所当然站在她后方满足我欣赏的想望;因为这样我可以在学校之外,多了一份与她共处的时间;因为这样我可以趁着车内拥塞的时段,拉近和她的距离。

  今天,我就排在她后面,脸红心跳地盯着她甩在背后的两条麻花。我真的很想开口,偏偏踏出第一步的勇气是最难提起的,最后踌躇了半天还是静默无言。

  她和同学愉快地谈天,根本不会注意身后的我,正这么想着,她转过头,我怔愣,第一个反应就是对她微笑。这是最好的开始,然后我可以借上次的事再向她道一次歉,然后我们就可以当朋友了!

  结果她手一挥,把铝箔包投进我后面的垃圾桶,又转回去和同学说话,看也不看我一眼。

  她根本不记得我。

  少年情怀总是“痴”!

  很好,学妹,我们继续耗着吧。有一天我会找到勇气的。

  ×月×日

  我知道她不看我的原因了。

  答应了替网球社拍练习照片,我依约到球场,要他们几个摆出英勇的神姿,还没调好焦距,镜头里竟出现了她。

  她站在围栏后面,静悄悄地,专心注视独自做发球练习的颂廷,那痴迷梦幻的表情……

  我按下快门。懂了。

  我的勇气已无用武之地。

  虽然如此,我还是想要告诉她:你有一张CAMERA-FACE。

  我喜欢你。

  日记写到这里。

  何舫有些记忆被唤起,虽然薄弱,却是重要提示。她合上日记本,打开核木册,一张张清晰的照片映入眼帘。主角是一名年轻少女,扎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照片中她时而正面示人,时而侧看远方,或颦或笑,眼光都不投向镜头,但偷取的角度拿捏得完美,将青春的甜美牢牢捕获,使她笑得灿烂、柔得惹怜、面无表情得充满光采和魅力。

  何舫第一次在相片中,看见如此美丽的自己。

  她抬起头,面对西宫苓,一颗心酸酸地抖着。“我都不知道……”

  “他要走了。到赤道的某个蛮荒国家流浪,这一放逐,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来。”西宫苓说,加重语气。“已经脱了缰,也有可能永远不回来了。”

  行李很简单,都是些随身之物,打包起来正好一个背袋,方便浪迹天涯。

  他不是自暴自弃、自我放逐,只是不走,留在这儿徒增恋栈,飞过半个地球的距离才能帮助他遗忘,用蛮荒的风光疗伤。

  她也会忘记他的吧。

  西宫冀叹气,起身进关。

  “西宫,”一声着急的呼喊绊住他的脚步。他煞停,意外地转身,确定自己没有听错。

  何舫站在他面前,急促地喘息,同时不忘哀怨地瞪他。“你……你这不负责任的家伙!”

  他被骂得莫名其妙。平静地回答:“阿苓跟你说的,你来送行?”

  何舫摇头。眼睛闪着水光,紧咬嘴唇好一会儿,才又放松。说:“不告而别的人是最差劲的了。”她的话让他心里更加哀伤。“我的告别,对你应该不重要吧。”

  “很重要!”

  她郑重的语气充满严厉,他愣了下。“那——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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