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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他干笑两声回应，其实不用她说，光听这哭声他就知道她是姑妈方贞淑。 　　“嗨，姑妈，真巧，我跟知宇正聊到您呢！知宇说，他这辈子没看过像您这样美丽的熟女，要是您不嫌弃，他真想跟您来段忘年之恋，不晓得姑妈您意下如何？” 　　“喂！”程知宇龇牙咧嘴，恨不得把好友大卸八块，却又不敢太大声，免得被方贞淑听见。 　　谁知这话让方贞淑哭得更大声，“我哪有美丽啊！我体重太重，头发都白了，还每天腰酸背痛，大概是骨质疏松，脸上还长了好大的黑斑，一定是皮肤癌！我这下完蛋了，呜呜……” 　　方子健轻叹一声，没辙的想着，他这位姑妈生平最喜欢两件事，大概就是哭和生病了。 　　她人生最大的乐趣，就是滔滔不绝地诉说她的病史，从两岁时的蛀牙到最近的肩膀酸痛，全都如数家珍，而且超级爱幻想自己得了不治之症，每次讲到她长年忍受病痛的辛酸，总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如果只是爱诉苦也就罢了，但她对各式治病偏方的狂热更是惊人，只要让她听到任何可以强身治病的秘方，无论是街头巷尾的闲聊，或是电视上的报导，她一定身体力行，还热心推荐给别人尝试。 　　还记得小时候得了肝炎，整整花了三年才治好，所以他比别人晚入学。在卧病的三年中，姑妈几乎每天都研究出不同的治疗方法，跑到他家向他母亲大力推荐，不时还会带一些奇怪的草药想煮给他吃。要不是英明的母亲想尽办法敷衍她，他八成早就上天堂去了。 　　二十几年下来他也学会了，在姑妈的毛病发作的时候不可以反驳，要顺着她的语气逗她开心，然后把话题带开。 　　“您先不要担心，我今天就去请教我的医生朋友，拿一些皮肤癌的资料，相信您一定会没事的。” 　　“好……”方贞淑擤着鼻涕。 　　“对了，海燕好吗？”姑妈一生未婚，最近几年才收养一个女儿。 　　一提到这个，她马上又大哭起来，“我就是要跟你说这个，海燕离家出走了！” 　　那你不会早点说吗？方子健翻了个白眼。 　　说真的，有这么个疯疯癫癫的养母，也难怪正值叛逆期的海燕会动不动就跷家。 　　“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早上，她起床的时候脸色很不好，好像是感冒了，我叫她喝一点生姜冬瓜汁，她都不肯……对了，那冬瓜是我朋友从山上菜园带回来给我的，很营养的，我改天送一条给你，你把它清蒸以后喝它的汤，对身体很好……” 　　现在的重点是海燕不是冬瓜吧！他捺着性子继续问：“所以她是早上走的？” 　　“不是，她昨晚还有回家，今天一早就不见人影了。上次好不容易才把她找回来，这次要是她一去不回该怎么办？我还准备要煮蛇胆青草茶给她喝的说……” 　　看来她还是不要回来的好，方子健由衷地想着。 　　“姑妈，您不要担心，我一定会把海燕找回来的。” 　　收起手机，他飞快地穿上外套。 　　“抱歉了知宇，我有急事要出去，公司得麻烦你了。”说着也不等对方回答，他就大步走出办公室。 　　程知宇只得自暴自弃地苦笑，“算了啦，反正我已经习惯了……” 　　啊啊，好想哭啊…… 　　这间网咖光线昏暗，正播放着嘈杂的摇滚乐，到处弥漫着烟雾，但是仍可以看出里面的客人多半稚气未脱，很多逃学跷家的学生都喜欢聚集在这里打混杀时间，要是有人一言不合，就会马上闹起来。 　　十五岁的方海燕和几个同龄的朋友正沉浸在网路游戏中，藉以遗忘生活上的不愉快，然而…… 　　“哈罗，海燕大美女！” 　　响亮的招呼声响遍整间网咖，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集中在方海燕和那个一身高级西装，却笑得像个白痴的男人身上。 　　方海燕叹了口气，心想着，又来了。 　　这家伙是她养母的侄儿，每次她跷家，都会被他以各种怪招拖回去，但她这次下定决心，说什么也不会再让他称心如意。 　　于是她哼了一声，继续埋首于电玩，看也不看方子健一眼。 　　而他一点也不介意她的冷淡，“在玩什么游戏啊？好像很好玩耶，我也来玩玩看好了。” 　　他正要在她对面的空位坐下，坐在方海燕旁边的女生，也就是她们这群人的大姊头毫不客气地说：“这里不欢迎你，你去坐别桌！” 　　“可是只有这里有美女啊。”方子健委屈地说。 　　“谁理你！”大姊头转头向其他同伴说：“我们不要这个男人进来，你们说对不对？” 　　店里的少男少女们向来最讨厌这种西装笔挺的成年人，所以当然是齐声回答，“对！” 　　“滚出去！”开始有人鼓噪地大喊。 　　店里的唯一规则是不能在里面打架，所以虽然很吵，老板并没有出来制止。 　　而面对这种众人围剿的惨状，方子健仍是面不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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