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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得魏平山一声叹息,魏夫人又哭道:“老爷只想到莫要连累了虹儿,怎么竟想不到你我身后子都孤苦一人,无父无母地必受人欺凌呢?!”

  “你别胡思乱想了!虽然我与严大人一向不和,但此次参他之事我并未直接参与,就算我被夏大人他们连累获罪,亦罪不及妻儿。你好好带着子都过日子,我在九泉之下也含笑了。”

  “你我夫妻一体,若你身赴黄泉,我又岂能独活于世?!官人,你忘了为妻说过要与你生生世世做夫妻吗?若是为妻迟了几十年追上你,官人你岂非要被别的女人抢走?!”

  魏平山一叹,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半天才叹道:“傻娘子,你要让我心痛死吗?”

  听到这,舒断虹再糊涂也明白魏家是出了大事,正在发傻,身边半知半解的魏子都已因娘亲的痛哭而大哭出声。来不及捂住他的嘴,门已大开。

  魏夫人满脸的泪,见了他们竟似傻了,却不管放声大哭的魏子都,猛地抓住舒断虹的手,活似溺水之人捞着了救命稻草,“虹儿,求你不要离开子都,我求你、求你……”

  “婶娘,你快起来。”舒断虹又急又慌,不知该如何是好。

  身后魏平山已急忙上前拦阻,“何苦呢?娘子,你莫要为了子都而误了虹儿一生啊!”

  “我不管!现在除了虹儿还有谁可以倚靠呢?虹儿,求你。”

  魏夫人刚跪倒在地,就听外面一阵喧嚷,有人尖声厉叫:“吏部侍郎魏平山上前领旨谢恩啊……”

  魏平山脸色大变,看看妻子,一跺脚踉跄而去。

  魏夫人身子一晃,要起身追去又咬咬牙忍住。一双眼依依不舍地盯着他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才收回来看住舒断虹的脸,“我知道你舒氏一门都是耿直刚烈之人,绝不会背信弃义。虹儿,我求你看在一个母亲的心的份上,护他宠他爱他怜他。伯母不好,对不起你,子都……子都就交给你了。”说完,就磕了一个头,起身冲了出去。

  魏子都一声惊叫:“娘——”

  脚步微顿,却始终没有回头,只捂着脸迸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叫:“子都,娘对不起你!”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婶娘!”舒断虹拔脚要追,却让身后魏子都的嚎啕大哭吓得缓了一缓,“你有没有完啊?”她嘴上骂着,却仍掉头把他拦腰抱起,追了出去。

  追到大厅里,厅里早已物是人非,只有魏夫人无法压抑的哭泣声。

  舒断虹呆呆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魏夫人,旁边那是魏叔叔吗?不会……那样红润的面色,嘴角还有着笑意,那根本就是活生生的啊!怎么可能会是死了呢?慢慢移近脚步,终于看清楚魏平山口鼻处未擦净的血迹。

  舒断虹惊愕地掩住未喊出的惊叫。魏子都已挣脱扑到林氏身上。舒断虹一动,脚尖踢到一只滚在地上的空杯子,注意到茶几上还有一只金漆描龙的酒壶。

  魏夫人凄然一笑,茫然的眼神却好像根本没看到舒断虹似的,“一壶毒酒,就这样送了他的命……他自许为官清廉,勤政爱民,到头来却只落得这般下场。”突然扯住舒断虹的手,她的脸上现出狂乱之色,“虹儿,好歹我和你魏叔叔是真心待你的。求你看在相处一场的情分上叫咱们一声爹娘,也好让我们去得安心。”

  “婶娘,你别胡思乱想了……”被她用力一扯,舒断虹跌跪在地,目光落在魏平山的脸上,鼻子一酸,颤着声音道,“爹……娘……”

  “好孩子。”发抖的手抚上她的脸,魏夫人褪下手中的玉镯套在她的腕上,又拉过傻傻地靠在她身上的魏子都,“傻孩子,你还不快叫娘子。”

  魏子都张了张嘴,终于不知所措地开口叫了一声“娘子”。

  没应声,舒断虹的心乱作一团。眼瞧着魏夫人抱住儿子亲了又亲,又把一直揣在怀里的虎头鞋塞在他手上。忽然回头看着舒断虹微笑着道:“好孩子,这鞋你揣着,千万别交给你娘子。只要有这凭证在,你娘子就不会离开你了。”魏子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舒断虹心头急得着火,却不好说话。

  笑了笑,魏夫人突然将魏子都推开几步,瞧了又瞧,拍掉他粘在膝盖上的尘土,回手捋了捋自己微乱的发丝,猛地起身抢上几步一把抓起茶几上的酒壶,扬头灌下。

  舒断虹本就防着魏夫人会自寻短见,却未料到她竟这般迅速,而自己竟什么都来不及做。只看着她把酒壶一抛,看都不看他们,走了几步,人已撑不住倒在地上,却一点点地挪动着身子,用指尖够着魏平山的衣角。

  “婶娘!”舒断虹一抹泪,过去使劲挪着她的身子,直到她的手握住魏平山的手。

  喘了口气,口鼻处慢慢渗出血来,糊花了一张脸,魏夫人却对着她笑了笑,道:“虹儿,要辛苦你了……官人,你等等我……”

  “婶娘——”捂着嘴,舒断虹呜咽着回头看看像傻了一样的魏子都,忍不住叫了他一声,见他惊跳而起,一脸的惶恐,她不禁心酸起来上前抱住他。

  “娘,娘,娘和爹怎么了?娘的脸上好多血,好多血啊……”

  “别怕……有我在,你还有我,还有我……”舒断虹抱着他把脸贴在他的脸上,湿冷的脸颊上分不清究竟是谁的泪。

  什么叫世态炎凉,舒断虹到今日才真正清楚。亡者尚未入土为安,魏家的丫头佣人倒是去了大半。想想倒也怪不得他们,现在又有谁愿意和钦命赐死的犯官沾上一点点边儿呢?!怪不得人人都说“树倒猢狲散”。

  一把黄土,三尺白幡。曾经风光一时的二品大员、诰命夫人一旦获罪,比平民百姓还不如。去得这般冷清,别说朋友,就是亲戚也没半个。

  燃纸钱、烧供香、敬果品,跪在坟前的只有舒断虹和一个懵懵懂懂不解世事的魏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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