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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苦笑,沉默许久,他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

  欧阳晋云冷哼,突然端起未曾动筷的菜,手一松,瓷盘砰然落地,汤汁溅了一地……

  有汤汁溅在他的长衫上,冉兴让却连眼都未曾稍瞬,只默默地望着脚尖。

  欧阳晋云看他许久,冷冷地笑道:“你也配吃‘得月楼’的菜?!”

  冉兴让仍然没有回应,脸上木然没有表情。甚至,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他的话。别人怎样看他、怎样对他,他并不是很在意。他所想所在意的只是朱轩炜那打在脸上更打在他心上的一巴掌,真的是很痛,但更痛的是她临去时那样伤心的表情……她真的哭了,他可以肯定。但为什么?只因为他让她丢了脸吗?还是……他茫然,第一次把心思用在金钱以外的事上。

  又是一个月夜,月已将圆,她的心却依然迷茫。

  饮下杯中酒,她忽纵声娇笑。若是让母妃知道她竟跑到妓院里喝花酒,会不会气晕了?想必在晕倒之前会先除了她这祸害吧?

  她低叹,托腮看去。灯火里,欢笑中,纵已深秋,这销魂阁中依旧春色无边。远处的笑和寒蝉幽幽的低唱同样扰人心绪。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折桂令·春情》徐再思)”

  “自调花露染霜毫,一种春心无处托,欲写又停三四遭。絮叨叨,一半儿连真一半儿草。(《一半儿·春情》查德卿)”

  琵琶声声,低唱声声,她的笑在烛光明灭中碍眼已极。朱轩炜终于不耐地道:“你烦不烦呀!左一首春情右一首春情的,难道是动了春心不成?”

  “烦恼由心生,心乱为相思……”琵琶未歇,寒蝉只笑道:“我自心静如水,何来烦恼?”

  “疏星淡月秋千院,愁云恨雨芙蓉面。伤情燕足留红线。恼人鸾影闲团扇。兽炉沉水烟,翠沼残花片,一行写人相思传。(《塞鸿秋·春情》张可久)”

  朱轩炜只扬眉冷笑:“小曲儿倒是唱得好,字字真情感人心——果真是要情由心生方有如此大籁之音啊!”

  寒蝉“扑哧”一笑,琵琶稍歇。“我的好妹子,这感情一旦有了,便是再遮掩也是骗不了人的,何况是要骗自己呢?”

  “你胡说!”朱轩炜急急嚷道:“鬼才会喜欢那个小气鬼呢!”

  寒蝉悠然笑道:“我可连提都没提冉公子呢。”

  朱轩炜脸上一热,道:“不管怎么样,反正我恨死那个混蛋了。”

  “若无爱,又岂会有恨呢?”寒蝉笑看她,“冉公子除了太看重钱以外,又有什么不好呢?姐姐混迹青楼数载,还未见过似他这般温和纯善的正人君子。”

  “就算他有一千种一万种好处,单只小气这一条已让人讨厌已极。”朱轩炜忿忿道,仍为白天的事耿耿于怀。

  “究竟妹子是为失了身份、丢了面子生气,还是为他苛刻虐待了自己而生气呢?”寒蝉幽幽道:“就算他小气,也远比那些目中无人、嫌贫爱富的富豪可爱百倍。最起码在他的眼里,每个人都是平等的,就连我们这些青楼女子,他也不曾看轻过。”

  低叹一声,她将半掩的窗子打开。任那充满靡乱气

  息的粉香酒气随风闻人。“你听到那些笑声了?来这销魂阁的男人哪个不是来寻欢作乐、挥霍金钱换取刺激和享受的。只有冉公子,他是惟一一个没有在销魂阁中花过一文钱的男人。阁中姐妹甚至打赌看谁能让他心甘情愿地掏出银子来……”笑笑,她近乎低语:“他是一个很干净的男人。”

  “干净?什么意思?”看着寒蝉虚弱的笑容,她道:“你有心事?”

  “我没事。”满腹心酸只为她是一个被人玷污了身体践踏了尊严的女人,就连心也不是清白无暇……

  “冉公子是个好人,你也是一个好人,我只希望你们能够得到幸福。”她不愿想太多,只要明白知道他们都没有因她卑贱的身份而看轻了她就够了。

  “我可不认为嫁给一个既小气又吝啬的守财奴会是一种幸福!”朱轩炜冷笑,像是发誓,“我朱轩炜绝不会嫁给一个守财奴!”

  “这么说,冉公子若是不再如此小气,你便嫁给他喽!”眼睛闪着光彩,寒蝉笑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天生就小气的人呢?”

  “你不要瞎想呀!我可没说过那种话。”朱轩炜咕哝着,脸红红的。

  离开销魂阁的时候,她的心情开朗许多。寒蝉说得也算有些道理,世上没有天生小气的人,她就不信无法改变冉兴让那家伙。

  但……寒蝉好像是真的很了解那个冉兴让呢!她回头,望着那扇半掩的窗,眼中现出迷茫之色。

  “春随梦,肌褪雪,锦字记离别。春去情难再,更长愁易结。花外月儿斜,淹粉泪微微睡些。(《梧叶儿·春情》吴西逸)”

  夜风中,点点轻愁,她的歌正飞……

  一连数日没见到冉兴让,起初以为他终于有了点男子气概不肯来道歉。后来才知道他正四处采办货物。虽有些气,但想想这倒是个大好机会。既然和那爱钱如命的人无法谈心、谈情,那么就谈谈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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