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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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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我对他而言竟不过是一个错误吗?”她痴痴地笑了许久,然后淡然道:“好!我知道了……” “我叫小盈她们过来帮你梳洗,给你半个时辰够了吧?”纵是没有半分愧疚,他仍避开了那黯淡无神的眼神。 “不必麻烦,你尽管回去复命。”透过菱花镜,可见他冷厉的眼,“我不会难为你的……你瞧,今晚的月色好美……” 月色?灰蒙蒙的天,亦非满月,哪里来的美呢?大李皱了下眉,却没心去探究她的心。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华丽的裙摆逶迤在地上,她的脚步缓慢而高雅。她挺直了背脊,抬高了头颅,白皙的脸上施了淡淡的胭脂,一点朱唇艳得似鲜血欲滴,明眸皓齿,噙着的是淡淡的嘲弄。 许久未曾的盛装,当她看着镜中浓装艳抹的面容,恍惚重回洛阳。还以为终于可以洗尽铅华归于平淡,却原来她的命运从未曾有过改变。 一步步拾阶而上,双腿仿佛被灌了铅样沉重。迈出这最后一步,便再也无法回到从前,终于可以了断了——不是吗? 眉轻扬,却未触到那曾令她含笑相凝的温柔眼神。那人一径与人笑谈,仿佛根本未注意她的出现。心下凄然,她却仍绽放明媚的笑,“红纱见过小王爷。” “何必多礼呢!”带笑的眼中多了些什么,那是从前隐藏极深的,如今却那样放肆张狂。 史朝义回望着她,眉轻皱,双眸如秋来寒潭深幽难测,“你的身体……”原要大李教她托病推辞,谁知她竟……不解他的一番心意,让他又气又恼,偏脸上又要笑吟吟地装作满不在意。 “且容红纱一舞……”纤指轻挥,一旁的琴师调弦转音,奏出的竟是一曲“清平调”。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以大学士进献贵妃之诗而谱就的曲调,如今却是由她这样一个舞妓舞就。是荒唐是可笑还是一场悲凄?那位大唐第一美女大概是所有男人心中的美梦吧?所以才会是这“清平调”。 唇角上扬,她的笑飘忽不定得难以捉摸。明眸半合,她的手臂缓缓移动,脚下滑动,舞就一段惊艳。 她是一个舞者!纵有再多的悲怒、怨恨,当丝竹之声响起,她便不由自主,别无选择。仿佛她的一生都只是为这一支舞…… 她就是舞——一支炫人眼目、醉人心扉的舞。飞扬的纱衣、施转的绸带,那样的轻盈,飘袅如天边那抹要被风吹散的闲云。当曲终时,她轻轻地扑在地面。彩裙花瓣样铺散而去,而她的笑,那种笑——像是水畔随风飘落的桃花,带着淡淡的悲凄与无奈,却是无悔…… “曲终舞罢,我的戏也该散了……”当她讲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仍是凄绝,甚至唇边犹带笑意。但史朝义却听出了一种绝然,一种惨烈,一种不祥。 “寒儿——”他疾叫、起身、扑前,饶是应变迅速,却已无法阻止她伤害自己。那一柄闪着寒光的匕首已深深切入她的腿。血像蛇一样顺着冰冷的刀锋滑下,滴在白色的地毯上,绽出妖艳的血莲。 原来刀锋切进肌肤是这样的感觉,冰冷的刀锋—— 好似腊月天沁人冰湖。不知为什么,当史朝义倾近握住她染了血的双手时,她竟还能笑出来。 “你疯了!竟然这样伤害自己……”那男人吼着,声音里再也没有半丝温柔。 她怔了半晌,突地抬头,“我没有疯!我只是不再需要这双腿。今生今世,不再舞蹈——因为这世上再也没有值得我为他而舞……” “你——”心口沉沉地一痛,像有人当胸打了一拳,他俯身抱起她,急急大叫:“传大夫——去叫莫大夫!” “不必!”因疼痛倒抽一口气,“便是华佗在世也治不好我的伤,又何必劳烦费心呢?”她伤的岂是在皮肉?还真道自己是铁石心肠,分明下定决心,下手却先怯了三分,却原来,她也是个胆小怯懦之人。 “闭嘴!女人……”史朝义暴喝,早已失去了平日的从容与冷静,“大李,还不快去请莫大夫!” 大李幽灵一样出现在门前,淡漠的神情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将军,莫大夫是军医,非军令不可擅离军营。” 史朝义瞪着他,厌声道:“传我的命令……” “就用我的令符好了。”安庆绪近身递上刻有金字的铁牌。大李敛眉,终于动了。史朝义拧着眉,不及说话,已抱着岳红纱冲了出去。 深沉夜色,黑暗无边无际地蔓延着。安庆绪站了许久,终于俯身拈起染血的匕首,唇角流出森冷的笑,“不在乎?没关系?史朝义,终于找到你的弱点了……岳红纱,你真的是很特别的存在……” 一片静寂,这间屋子原本该是充满笑声,满溢幸福,如今却冷凄寂静得像座坟墓。 纵是莫大夫再三告之伤者只伤到皮肉而未伤及筋骨并无大碍。但只要一想起红纱举起匕首狠命刺下的那一霎,他就禁不住打冷战。是怎样的悲凄怎样的怨恨才使她做出这样悲壮惨烈之举?! 双指滑过额头,揉捏着鼻梁,他直直地瞪着推门而入的大李,“你到底对她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尽管他的声音淡然平和,但大李知道他正在极力压抑怒意,“我对她说——是你让她到厅前献舞……” 只一句,史朝义但觉脑中轰然作鸣,依稀听到她甜腻的声音:“琴者断弦,因失知己。若失去你,我必断此双腿,终身不舞……”那一夜的戏言曾令他痴笑如醉,如今却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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