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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覆水难收啊。

  清秀的脸庞绽开哭一样的笑容,她陷得比想象中要深得多啊,即便恢复了记忆,记起了不堪的过往,还是不想不愿抽身,义无返顾到明知道不可以还是傻子一样被蛊惑,装了太久的傻现在是不是弄假成真了呢——

  “你一定要答案的话,那么,你猜对了。”将她的沉默当作坚持,宫无策道,因为体内毒性的被催发使得笑容有些勉强,“反正总是要死,我只是尽力让它有价值点而已。天已晚了,山里露重,你去那边茅屋休息吧,里面一应铺盖都是齐全的。”自从在成元镇追上他起她就没怎么睡踏实过吧,梦里也在喃喃着种种奇怪的药名,为了追上师父……她真是很努力呢。

  凝眸不可抑制地连打了两个哈欠,一提到睡字,浓浓的疲倦及睡意立即涌上来,揉了揉眼,决定她是该好好睡一觉了。沉默地起身,走出一段距离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扬唇,弯起的眸子在夜色中璀璨生光,直照亮他心底每一个角落,“对了大哥,有件事我要声明一下。不想你离世才是我学医的真正目的,不甘心什么的只是一点分量也不具备的小小私心,因为这点没来由的感觉就去那么拼命的话,我怎么也不像这么勤劳的人呢,对不对——呃,提醒一下,大哥你的神情灿烂得不是很寻常啊,我去睡了。”

  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背负着双手的少女远去,不知何时升起的弦月罩下淡淡的银辉,稀疏的星空下,看上去很悠然的背影在踢到不知什么东西后形象全无地双臂大张在半空中挥了几挥,初夏的夜风送来“好险”之类的咕哝——

  他的神情……真的很灿烂吗?不自觉地抬手摸上自己的脸,感觉到湿意后怔了一怔,才会意到竟抹了自己一脸泥。以衣袖拭去,没有任何懊恼或不悦的情绪,从没有过的满满的喜悦溢破心胸,闭上眼,微微上仰的脸似有光华流转。他终于,拥有幸福了吗——

  “扑通”,什么落地的声音,然后是凝眸蹲在地上抱头的懊恼呻吟声,“讨厌,大哥你又这样笑,是存心让我睡不着觉吗?”这种笑容根本不是以人的微薄力量所能抵挡得了的,她是正常的十九岁少女,请体谅她也会有冲动的耶。

  宫无策睁眼,看到她面前的铺盖,“你不在屋里睡,跑出来做什么?”

  “荒山野岭的,我怕你一个人会害怕嘛,所以只好牺牲一点陪你露宿喽。”拍拍还在跳个不停的心脏,感觉脸有点发热地快快展开铺盖躺下。呜,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也会有“兽性”的一面,再看下去的话,搞不好会不顾一切扑过去了,然后——啊啊!她在想些什么啊!快点睡觉,省得她的魔爪吓到大哥。

  四下一片静默。良久,宫无策以为她早已睡熟的时候,低低含糊的问句忽然飘出,“大哥,你会活下去的吧?”

  一怔,确定不是梦话后肯定地回答:“会。”

  “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吧?”

  “会。”

  “你不会爱上其他女人吧?”

  “咳、咳……”

  茶楼酒肆向来是收集和交流小道消息的绝佳去处,无论到了何处,想知道本地的风土人情及最近发生事件,只须往哪家人多的茶楼或是酒肆一坐,小憩上一两个时辰,大至城西某家因谋逆罪被诛了满门小至张家的鸡啄了李家的菜园半片菜叶应有尽有,准确与否不予负责,闲人一逞口舌欲而已。

  “喂,告诉你一个绝密消息,我敢担保绝对会成为本年度最大新闻哦。”宾客满盈的松鹤居内,闲人甲以杯遮口,神秘地向坐在对面的人挤挤眼,尽责地履行闲人的义务。

  “是五天前青城派被人单枪匹马地挑了,还是三天前第一神捕的女儿偕同一个黑风寨的小贼私奔啊?你总不会告诉我是一年前孤骛门的灭门之祸吧?”闲人乙抛了粒花生米入口,漫不经心地问,顺道卖弄一下自己的见闻,以示博学。

  “哪里!这等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称之为最大新闻?”闲人甲极是不屑地摇头兼翻眼,显然忘了昨天在另一家酒楼里自己曾就“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口沫横飞了两个时辰。很有气势地一弹指,瞄了瞄四周,示意闲人乙凑过来,然后极富职业道德地压低嗓门道:“我告诉你,是有关拂心斋的。你的反应可不要太大,这儿离拂心斋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万一被哪个斋里人听到我们可是有九条命都不够玩的。唉,住得太近就是这点不好,虽然可以获得第一手的新鲜资料却要冒着生命的危险传扬出去,真是任道而重远啊——”

  “还九死一生呢!你有完没完了?”

  “好好,别着急嘛。听好了,就是现在拂心斋掌权的那个策公子,他原来是个——”

  “啊?!”闲人乙失声惊呼,接受到闲人甲嗔怪的眼光后忙敛声屏气,定了定神,低声道:“我倒也隐约听过些风声,一直未敢深信。现在张兄也这么说,难道是真有其事了?”

  “我几时说过假话!那可是有人亲眼所见,策公子抱着宫二少当着数人的面强吻不放,一点也没有忌讳回避的意思。倒吓得在场的人目瞪口呆,现在还都服着安神汤呢!”

  “咣当!”背对着他们这一桌的白衣青年打翻了醋碟,与他相对而坐的少女叹了口气,“大哥,你不喜欢吃醋是一回事,不必打翻了让我也吃不成吧?”

  闲人甲随便回头看了一眼,他只看得见白衣青年的背影,一瞥之下只觉他拿布拭桌的风姿很是优雅,也没多想,转回头继续方才的话题:“如何?你看今年可还有比这更大的事?”

  “绝对没有。”闲人乙斩钉截铁地肯定,神情间已是信了个十足十,“说起来宫二少和策公子我都远远见过,可惜没敢细看。一个是雅致得让人自惭形秽,一个是容光流转令人莫敢逼视。如果宫二少是女子的话,天下间只怕再找不出这么一对绝配,”欲言又止地摇了摇头,“造化弄人哪。”

  “可是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才子佳人的故事早就过时了老兄。”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在这里说这些太危险了,总之慢慢等着吧,好戏在后头呢,先告辞了。”

  “哎,张兄慢走,小弟与你一道,顺便我们再探讨一下那个细节部分。”正被如此耸动事件勾得好奇心蠢蠢大动的闲人乙丢下银两,急急地追了出去。

  “我总觉得奇怪,”身后那一桌的少女弯着眸放下筷子,托住腮,“堂堂策公子无故失踪一年无论如何也算不上是件小事,照常理言此时正该是谣言满天飞的时候,偏偏我们一路行来风平浪静风和日丽,好像你失踪的事根本不存在一样。二哥这一招李代桃僵真是绝啊,只要策公子的名头在,就没人敢轻举妄动,不过他现在好像引火烧身了呢。”弯弯的笑眸闪动着玩味的笑意,“大哥,你猜得到那把‘火’是谁吗?”

  一直低着头的白衣青年掀睫,那一刹,笑眯眯的少女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纵雪,你送我的这份见面礼未免太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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