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华琳 > 拈身红玉 | 上页 下页


  “我叫你走!在这里你只会妨碍我而已!”吼完后,他看见奔雷浓密的黑睫下明显露出伤心。

  “走!”刀柄使了点力,撞在奔雷健美的马膜上,看着它悲愤似的嘶鸣、扬蹄,回头又看了他一眼,才不甘心的奔离腥风血雨的战场。

  他也是个自私的人,在王父面前曾立下誓言,会好好守护鬼域和家人,不让任何人来破坏王父一手辛苦建立起的鬼域。而今天,眼看敌人就要踩过他的尸体、杀光他的手下,一举进犯鬼域……南昊心中的悲怆,顿时被恐惧取代。

  “杀!”怒喝一声,握住长刀的手毫不犹豫的往前砍杀而去,他绝不允许这些人伤害自己的家人!

  鲜红的血在他面前喷洒出一道又一道极为华丽的光影,此刻的他没有退路,只能战争,为了悍卫给予他亲情的家人而战。手中紧握住的银白长刀,不停地舞动着,就像征战前,巫师替武士们跳的祈福舞一般,犹如神助,每一个动作皆铿锵有力,激越起更高昂的情绪。

  此刻,宋军又来了一队人马,他所带领的鬼军即便勇猛,也难敌浩军。

  不知过了多久,高耸的山谷上,金黄光线被渲染成红色,龟裂的土地散落着风光一时的兵器、锾甲。

  四周声音渐悄,沉寂比黑夜更快侵吞了这片谷地,稀落的打斗却更显鲜明,混合着热度的南风,再也温暖不了已然消逝的生命,眼看着鬼军一个个相继倒下,南昊手中浴血的长刀,也如同发狂的心一般几欲断裂。

  风静止了,似乎以最肃穆之姿在为他凭吊着,不过片刻,如今放眼望去,充军尽数牺牲,只余他一人,孤立在山谷的崖边。

  现在的他很想大笑出声,死有重于泰山、轻于鸿毛,他这条命算是值得了。上弯的唇线比起初升的新月更显惨澹,十几名宋军震慑于他眼中骇人的杀气,很小心的持着长枪逼近。

  “我不会让自己死在你们刀下。”毫不犹豫的,他一鼓作气,跃下山谷,飞落无尽的崖底。

  王父……这一世,孩儿已经没什么好遗憾的了……

  远远地,从头到尾观视这场战役的人,心里也有了打算,手中牵着的马儿不断的喷气,像是感应到主人的危险,相当急躁。

  “好孩子,你想去救他吗?”言宁拍了拍好不容易才驯服的黑驹。这真是一匹票亮狗马儿,颇具灵性还听得懂人话,见它急欲挣脱,清冷的眼稍显无奈。

  “看在你的份上,要是没死成,只好救了。”

  格自己的马拴上一旁的树身,言宁跳上高大的奔雷,往南昊掉落的地方一路寻去。

  热热的……他全身像被火焚烧似的发烫。

  是天气的关系吗?怎么觉得这股热气就隐藏在皮肤下,正放肆地在他血液里奔窜?可背部是冰凉的,还有模糊的水声滑过耳际……自己正躺在水里吗?

  隐约记起他跳下崖后,被陡峭山壁利伤了身体,接着撞上一棵缠满荆棘的大树,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居然没死?

  不过就算没死,也剩半条命了吧,他想。

  刺骨的疼痛麻木了神志,体力已达极限的南昊,终究还是昏死过去。

  溪底的石头被冲刷得平整圆滑,像颗颗可爱的鹅卵,倒成了坠谷者最好的床榻。奔雷粗大的蹄子停驻在潺潺的溪水里,它撒娇似的舔着南昊半浸泡在水里的脸庞,看得骑在它马背上的女子竟心生一丝怜悯,一双绣着粉色牡丹的白靴,只好涉到清澈见底的溪水里去。

  “真的如你所愿了,他还没死。”伸手探了探横陈在水里的人,又诊了诊他的脉搏,言宁充满遗憾的说。

  奔雷的两只黑耳朵煽动了两下,听懂她语意里的不满,转过头来讨好她,黑色头颅推了推她身体。

  “行了,我记得刚才答应过你什么,好好看着地,我去找几味药引。”摸了摸奔雷的头,她提着药箱往傍着溪水的茂密树林走去。

  白皙冷漠的瓜子脸看来是没什么怨言,可心里还是忍不住发牢骚:真可惜,掉在荒郊野地里,若冰冷的身体被豺狼给叼走了,也算是“人”尽其用,这不是很好吗?怎么天总是不如人愿?

  应该说,总是不如她所愿。

  回来时,她手中多了几株不知名的药草,表情平板如一,心情却是无与伦比的糟糕。从碰见这个淫贼开始,她的心情就一直没好过,虽然有千万个不甘心,还是得救他,谁教他的马儿这么深得她心。

  奔雷一会儿在主子身旁踩来踏去,一会儿又猛甩尾巴,知道主人有救了,模样是兴奋得不得了。

  言宁蹲在涌岸边,用小石头研磨着方采摘回来的药草,不时还抬头脸了几眼感情甚好的人与马一眼,心里有些吃味。

  好歹她也是恩人,一看到主人就把她丢着不理了,真是忘恩负义的家伙。

  “他身上的骨头已经断了几根,你可以再兴奋一点,要是不小心踩在他身上,我一点也不会介意。”她无所谓的说着。一脚踩死也省得她浪费时间,光是这样想,好心情就随之而来。

  只不过,她的计谋没有得逞,反而换来奔雷高兴地踱过来,用口水帮她洗脸,痒得她赶紧空出一手,推拒着它的马头,直喊:“你要玩找他,别来闹我。”一边咯咯的与奔雷笑闹着,一边还得阻止它弄乱她扎在脑后的发辫。

  “呵……哎呀!”被黝黑的马头用力推了下,言宁一个不小心,啪的掉到水里去。

  当溅起的水花平息后,她看向全身上下惟一没被水波及到的——手中高高举起的那颗石子,而制造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非但一点愧色也没有,还热情的奔过来舔掉她脸上的水珠。

  “你真调皮。”拨开黏在颊上的发丝,坐在水中,她仰着脸莞尔一笑,彻底被这匹善解人意的马儿给征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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