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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六


  阿静。

  熟悉的叫唤响起,就在床头。

  阿静。

  他不想理她,他没空理那个爱黏人的小麻烦,他没空安慰她、照顾她、伺候她的需要,他只觉得全身如火在焚,疼痛满布身体的每一寸,他想要对她咆哮,叫她滚远一点,别理他、别来吵他!

  他希望所有的声音,都别再吵了——

  蓦地,一双小小的手,覆上了他遮耳的手。

  阿静,你怎么了?很吵吗?是不是很吵?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稚嫩的语音,穿透了吵杂的一切,清楚的入了耳。

  他听见,她的声音,听见了从她掌心中,传来血液的流动声,和节奏规律的心跳,摒弃了其他纷陈的杂响。

  “你还好吗?我去找爹、找娘来看你。”

  这一句,让他猛地睁开眼,伸手紧抓住那转身想离开的小女娃。

  “别说、别说……”他惊慌的哑声,要求道:“别和其他人说……”

  他弄痛她了,她的手好痛,可他看起来好害怕,她不喜欢他这样,也不喜欢他会痛痛。

  “可你不舒服,你在痛痛。”她迟疑着。

  “一下……等一下就会好了……”他喘着气,忍痛挤出字句。

  见他如此坚持,小小的银光眨巴着大眼,半晌后,她点着脑袋,用力承诺:“好,我不说,我不会说的。”

  “也不准……”他满脸是汗,怒瞪着她,颤声说:“和老爷夫人说……”

  “好,我不和爹娘说。”她点头同意,认真的道:“阿静不让我说,我就不说。”

  “你发誓。”他瞳眸收缩,逼着她起誓。

  她举起小小的手,有模有样,指天画地的道:“我发誓,绝不说,绝对不和第二个人说。”

  她还那么小,说的话,怎能信?起的誓,又如何能听?

  可他别无其他办法,疼痛和杂响,再次袭来,纷扰着、喧哗着,那些恶臭再次入鼻,让他恶心的想吐、想怒吼咆哮。

  他重新遮住了耳,泪水几乎要迸出眼眶,可下一瞬,她重新将小小的手覆在他遮耳的手上。

  隆隆隆隆——隆隆隆隆——

  怦怦、怦怦——怦怦、怦怦——

  低沉的血液流动声,隆隆作响,轻缓刷过,规律的心跳,怦怦包围着他。

  再一次的,其他声音退到远方,它们还在,但变小声了。

  他松懈的喘了口气,原以为恶臭又会入鼻,可嗅闻到的,却是她身上熟悉的乳臭香。那些臭味还在,但却被她的味道遮住了,变得能够忍受。

  惊讶又迟疑的,他睁开了眼,却看见她不知何时,已和他一同躺在地板上,乌黑的大眼,张得好大好大直盯着他。

  “这样好一点了吗?”她张开小嘴,追问:“有好一点吗?”

  他怔怔的望着她,无法回答,只有心紧揪着。

  “阿静平常帮我这样捂着,我就不怕了喔。”她天真的说。

  他呆瞪着眼前的小女娃,只见她认真的看着他,叨叨絮絮的道:“你不要害怕,银光会一直陪你,一直一直陪你,一直一直帮你捂着,所以你不要怕、不要怕……”

  心头,缩紧、再缩紧,紧到发疼。

  他觉得她很吵,觉得她好吵。

  曾经,是这样想的。

  她刚出生时,总是一直哭,日也哭、夜也哭,饿了也哭,拉了也哭,不开心也哭,偷尿床也要哭。

  他真的觉得她吵死了,他一直忍着,一直忍着,直到现在。

  直到,现在。

  眼前的小女娃,嘀嘀咕咕的,不断的说着话。

  别害怕,不要害怕……

  阿静、阿静、阿静……别害怕……

  过分清晰的视线在不觉中,因微热的湿变得模糊起来,她认真的小脸,却深深刻印入了心。

  他再也不觉得她吵了,她叨絮的声音,宛若天籁。

  高烧与剧痛依然不停,可这一切,都不再难以忍耐,变得可以承受。

  那一夜,她来来回回,浸湿了布巾,替他擦汗,照顾着他。

  她只要有空,就会将手捂在他耳上,即便她倦得累到睡着了,也不曾将小手松开。

  他听着她的心跳,听着她血流的声响,嗅闻着她身上熟悉的味道,忍过了那恐怖的一夜。

  当天大亮,他已将那小小的身躯,珍惜的紧紧拥入了怀。

  他会保护她,他会照顾她,不是为了报恩,不是为了吃饭。

  再也不是了,再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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