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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小姐吗?她在啊,说要拿两坛酒送人,到后头酒窖去了。”林叔带头走在前面,穿过晒粮的广场,只见那往酒窖的门敞开着,他边喊:“小姐、小姐,少爷来找你了,小姐?”

  林叔喊了几声,不见有人回,拧起了眉,“奇怪,我下去看看。”

  看着走进藏酒窖的林叔,几乎就在这时,他已经确定她人不在酒窖里,但为了以防万一,他依然跟着走下了阴凉的酒窖。

  在浓郁的酒香之中,除了堆了满室的酒坛,连个老鼠都没见着,林叔又喊了几声。

  “小姐?小姐?你在这里吗?”

  没人回答,只有回音在酒窖里回荡。

  林叔一脸困惑,不好意思的转过身来,抱歉的看着他道:“少爷,小姐大慨走了,但我刚刚真的才看见她进来的。”

  他知道,他能在那些酒香中,闻到她的味道。

  “她有说要去哪吗?”为了以防万一,他再问。

  林叔摇摇头,带着他走出酒窖,“没听说耶,少爷,你要不要回去看?你也知道的,小姐就爱乱跑,可你瞧,天都要黑了,她应该一会儿就回去的。”

  “嗯,谢谢林叔。”

  他颔首道谢,转身离开。

  但出了门,他却没有往风家大宅去,只在门口停了下来。

  他不认为她会回去。

  三缸油、两坛酒,还有她抓的那些药材,以及她跟四海航运借的绳子,和她在织造坊里拿的那些轻纱,虽然不确定,但他有种她准备要惹麻烦的感觉。

  他得找到她。

  远处,夕阳缓缓下沉。

  他闭上眼,深吸口气,张开他所有的知觉。

  一瞬间,各种味道和声音都变得异常清楚,他可以闻到坊里的各种酒香,附近茅房的臭味,家家户户的饭菜香,人们身上的汗臭味,牲畜的味道,金属、刀剑、灯油,水果、谷物、布料,所有的气味都冲入鼻腔——

  人们在说话、吵架、哭泣、欢笑,妇人叫唤着孩子,男人在客栈里把酒言欢,马儿在嘶鸣,狗在街头吠叫,猫在屋顶上打架,一只乌鸦飞过黄昏,停在船篷上。

  那些味道、那些声音,全如潮水般袭来,如此吵杂、汹涌,让人烦噪欲呕。

  他拧起了眉头,然后在那千万浪潮之中,感觉到了她。

  银光。

  他睁开眼,往右边瞧。

  她在笑,在一辆车里,一辆马车里。

  夕阳已落到了地平缝之下,街坊巷弄中,只剩天际残光微亮,似乎在眨眼间,世界就暗沉了下来,但他能看见,能嗅闻到,她留下的味道与痕迹。

  那些混乱的声音和味道充塞耳鼻之间,但她是最清楚的,他总是能排除一切,找到她。

  和她有关的线索,在微暗的巷弄中,清楚得像是一条发光的银线。

  他能听见她的说话声、笑声,可以闻到她身边那些东西的气味,酒香、油香,带着海水味的绳索,那些布料的香味。

  还有,她身上散发出来的紧张味道。

  她还没走远,在一辆车上,马车。

  他转过街角,绕到侧门,果然看见一辆车停在酒坊侧门,拉车的马儿在感觉到他靠近时,转动着耳朵,不安的噪动着。

  他没空收敛自己,只趁马夫安抚那匹马时,大步来到马车后,掀开那虚掩住车厢的帘子——

  映入眼中的暑象,让他愣住,帘子后有位姑娘没错,但她裸着背,正跪在车里,穿上胡人舞妓的舞衣,他因为自己竟然会认错而迅速将车帘拉下,可她在那时回过了头,惊讶的瞧着他。

  只一眼,他改变了主意,他放下了布帘,还将帘子拉好,遮掩住一切,但他没有在车外,他上了车。

  那位姑娘惊呼出声,然后看着他,笑了。

  虽然身上穿着舞妓的衣裳,一张脸还上了胭脂水粉,但他认得那张脸。

  “你吓了我一跳。”她睁着乌黑的大眼,拍着雪白的胸口,咯咯笑着说。

  这句话应该是他说的,她身上的轻薄短纱根本遮不住什么,他能清楚看见她在轻纱下的雪白长腿,和那诱人的丰胸细腰。

  “你在搞什么鬼?”他眯眼。

  “你指的是什么?”她挑眉。

  “你没有穿。”他大手一挥,示意她展露出来的姣好身躯。

  “我当然有。”她调整胸上的衣料,还拉起臀腿上的纱裙,挥了挥道:“不然你以为这些是什么。”

  “那些是纱,它们什么都遮不住。”他脸色难看的道:“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清楚看见它们后面是什么!

  “胡说。”她抗议着,一边将一串粉色珍珠悬在她腰上当腰带,“我做这套舞衣花了不少布料,它有很多层呢。”

  “怎么回事?小银子,你还好吗?”前头的车夫,听到骚动,敲敲车板低问。

  “没事,只是我找的打手来了,你出发吧,别迟了。”她转过头,安抚车夫。

  他额冒青筋的一把抓住她的手臂,将她拉到身前,被他一抓,她惊喘一声,抬起乌黑大眼。

  几乎在同时,马车动了,她失去了平衡,整个人跌进他怀里。

  飞纱如云,香气与温暖蓦然而来,他稳住了她,但也同时感觉到丰腴的温润挤压着他的胸瞠。

  小小的心跳,跳得飞快。

  吃惊、紧张、心安,先后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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