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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


  他无言以对,只是收起僵硬的微笑,转身离开。

  窈窕的身影,蹲缩在窗外,她没有将耳朵贴在墙上,窗是开着的,她能清楚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爹没有压低声音,他也没有。

  当他离开时,她靠在墙边,仰着头,继续蹲着,只有心口紧缩着。

  他和以往一样,勉强着自己。

  他总是喊爹为老爷,喊娘为夫人,因为他不把自己当爹娘的儿子,从来没有。

  方才那番谈话,只证实了她过去几年归结出来的猜测,他不生气,是因为不想留在这里,所以根本不在乎当家的是谁。

  心,好慌,莫名的慌。

  盛夏的阳光穿林透叶,刺得她眼好关,她闭上了眼,吸气、再吸气。

  好半晌过去,她才睁开眼。

  艳阳依然刺眼,几乎教她目盲,而她依然没有任何好主意。

  该死。

  她好讨厌这样。

  真的真的很讨厌——

  窗外的丫头走了,连声招呼也没打。

  男人瞧着那反射着阳光的银面具,轻扯着嘴角。

  知静身上的衣料是上好的透纱,盛夏穿着,汗不贴体,极凉,且贵。

  那小子,铁定是舍不得花这钱的。

  就和小楼说那丫头偏心呢,她还不信。

  小楼的心思太单纯,丫头外表长得像她,个性却似他多一些。

  他伸手轻抚着那银亮的面具,细细思索着观察到的一切,然后从纸筒里抽出了一张小小的宣纸摊平,拿纸镇压好,提笔写了一封信,这才戴上了面具,晃到鸽笼那儿,描出一只灰色的信鸽,把信塞进它脚上的小竹筒里。

  他抓着那只鸟儿,往蓝天一抛,信鸽展翅飞翔,不一会儿便消失在天际。

  夜又深。

  在确定阿静那家伙终于回房后,躲了他一整天的银光带着从厨房走私的烤鸡和美酒溜回自己的房间,还没来得及吃,窗外忽传来夜枭的叫声。

  三长两短。

  她打开窗,明月在枝头,可昂扬的大树上,没有任何鸟类,或人,连夏夜的蝉鸣都停了。

  她挑起眉,回到桌边把竹篮打开,拿刀切下一只烤鸡腿,朝外扔了出去。

  宛如变戏法似的,一只苍白的手从屋檐上凭空出现,闪电般接住了它,抓着鸡腿缩了回去。

  扬起嘴角轻笑,她在窗边榻上坐下,问:“有什么消息?”

  “前天夜里又出了事,我迟了半刻钟,在城西找到了更夫烧掉的灯笼。”

  细微的说话声,如冬雨船,悄悄落下。

  “人呢?”她秀眉微拧,再问。

  “没找着,只有血而已,且大部分都被雨水冲刷掉了。”

  “你也不知道?”她切下另一只鸡腿,丁点不秀气的就嘴咬了一大口。

  “味道消失在江边。”

  她叹了口气,但仍不忘边吃烤鸡,边问:“官府那儿怎么说?”

  “他们派出了将吏追查这件案子,但那些官差完全搞不清楚状况。”

  “是吗?”

  一根鸡骨头,从屋檐上飞了出去,落在花圃里。

  “他们以为只是江湖恩怨。”

  她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老天,那些尸体并不完整,他们以为什么样的刀剑可以造成那样的伤口?”

  “在昨夜之前,大部分的受害者都已经被吃掉了,可供他们检查的只有两具尸体,分别死在相隔好几里的地方,他们把他当作是遭野狗攻击。”那只苍白的手,又伸了出来,朝她招了招。

  她把桌上那壶酒扔了出去,说:“我不知道有野狗的嘴可以那么大。”

  苍白的手稳稳的接住那壶酒,然后又缩了回去。

  “仵作们以为是吐蕃来的獒犬。”

  “獒犬才没有那么大。”她轻斥着。

  “是没有,但他们不想承认有其他的可能,因为那表示扬州城里可能出现了一只可以一口咬掉你的头,还到处吃人的妖怪,如果他们真的说了出来,官爷可能会先砍掉他们的头,指责他们妖言惑众。”

  那冷冷的声,淡淡的嘲讽着。

  她清楚他说的没错,对那些官差来说,收尸验尸的仵作行人是下等贱民,就算再过七辈子也无法翻身。

  “也就是说,我们不可能指望那些官府了?”她放下鸡腿,问。

  “除非死了更多的人。”

  现在死的,就已经够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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