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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


  疲倦的闭上眼,她抬手遮住夺眶的泪。

  对他来说,她只是个天上掉下来的过客,他会关心她是很正常的,但她现在安全了。

  而他不可能为了一个像她这样的女人,离开山上,不再隐居。

  她也不可能,把麦德罗这个天大的麻烦牵扯进他的生活里。

  这是最好的。

  最好的。

  可无论她在心底重复几遍,心依然好痛好痛,痛得她几乎无法忍受。

  蓦地,门再次被人打开。一瞬间,她以为他回来了;一瞬间,雀跃和痛苦一并涌上心头。只是进来的不是他,而是阿南。她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她对那个男人做了最不该做的事,她比谁都还要了解,他有多在乎他脸上的伤疤,她怎么会以为他会再次进门,让她羞辱?

  热泪,潸然而下。

  “嘿,小公主,怎么啦?”阿南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

  “没……”她摇了摇头,带着泪眼,扯出微笑,粉唇轻颤的道:“只是……我只是累了……好多事……想不起来……”

  “没关系,累了就再睡吧。”阿南嘻皮笑脸的道:“放心,没事的,你别担心,遭受过度惊吓时,短暂的失忆是正常的,等你休息一阵子就会好了。”

  “嗯……”她点头。

  “我们不吵你了,有事情,按床头的按钮,我就会立刻过来,OK?”

  她再次点头。

  阿南和武哥走了出去,她则将被子拉到了头上,蜷缩在床上,环抱着自己,咬着唇。

  黑暗中,只有麦德罗偏激的宣告,在她耳边回响。你和我是一样的……一样的……滚烫的热泪,潸然滑落,再也无法抑止。

  她闭上了眼,在被窝里,无声哭泣。

  海面上,波光邻邻。阳光爬上了蓝天,溜达进窗内。屋里的男人早已清醒,折好了被子,在地上做着单手伏地挺身。汗水从他的毛孔中渗出,在他黝黑的皮肤上流动r浸湿了他身上的长裤,也浸湿了他的发,连地上都已经积了一摊水。

  他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至到达锻炼的数目,才站起身,走到浴室里冲洗身体。

  这里正在过夏天,气候十分温暖潮湿,不像山上。

  这地方的生活步调也很缓慢优闲,加上他又是客人,没有任何人叫他做任何事,她的家人显然也不希望他多做什么。

  几天过去,为免身体变得太迟钝,他忍不住在屋子里做起运动。

  站在浴室,他打开水龙头,让温暖的水冲刷过汗湿的身体。他手臂上的枪伤,已经好了大半,虽然还有些泛红,但没有任何感染的危险。半个月前,一下飞机,他们就被接送到了她家。他们是在凌晨天未亮时到她家的,韩事先通知了她家人,所以他的存在,没有造成太大的骚动。

  她的母亲邬晓夜,活像和她从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一般,他一开始还以为她母亲是她的双胞胎姊妹,但她没有姊妹,他记得。

  他记得的事,太多了。

  事到如今,他才发现,在不自觉中,他早已将她说过的话,全都牢牢记在心里。

  她的父亲耿野,有着某种熟悉的感觉,让他神经紧张,他很快就发现那家伙是同类。

  她家的男人,都有着同样让人紧张的气味,不是他们真的散发出味道,而是他们那种状似轻松,却隐约仍略带紧张感的行为举止。

  他认得出同类,即便他们看似文明,藏起了尖爪利牙,用微笑和绅士的举止掩饰,他仍能嗅闻出那在礼貌外衣之下的兽性。

  更何况,那几个男人在他面前,根本完全不试图去掩饰。不知怎地,那让他好过了一些。他或许不太会应付人,但他知道怎么对付同类。韩将他带到这个房间,给了他一条被子。房里的床是软的,还有舒适透气的床罩,和两个羽毛填充的枕头。

  他不是不感激这些人的好意,但在经过一个小时的折腾后,他最后还是选择躺在地上。

  他睡不惯软床,宁愿睡地板,也无法在那张柔软的床上放松下来。

  半个月了。

  她认得所有的人,她的父母叔伯、兄弟姊妹,甚至每一个红眼的员工。

  只除了他。

  红眼的医生曾剑南,说她有创伤后遗症,因为太过害怕,所以她的脑袋自动关机,将那段时间隔离。

  她的记忆,只到她掉下直升机之前。

  其它的,她全都忘了。

  她不记得卡卡,不记得在山上和他生活的一切,不记得所有他珍惜收藏的点点滴滴!十数天过去,她依然畏惧他、害怕他,不愿多看他一眼。阿南说,他不晓得她会不会恢复,根据以往案例,有人后来有再记起,也有人一辈子都想不起来。一开始的震惊,在过去几天,慢慢平复了下来。

  她不记得,但他记得,他没办法就这样放弃。

  如果可以,他只想将她带回山里,将她收纳在他的羽翼之下,将她保护在自己的怀中,但情况不允许。

  他必须以她的利益为最先考虑。

  所以,他继续留着、等着,忍受着那些陌生人的眼光,忍受着她畏惧的态度,忍受着她父亲的不友善。

  他知道,那个男人非常想把他给捆起来,丢到海里喂鲨鱼。

  那家伙唯一没动手的原因,是因为她的母亲反对。

  说真的,他还宁愿能让那个杀气腾腾的男人有这种机会,也不想看见她畏惧自己。

  伊拉帕关掉冷水,抓了毛巾擦干自己,走回房里。

  当他看见那双他特地带来当借口的皮手套,心头不自觉抽紧了起来。这地方很温暖,太温暖了。他怀疑即使到了冬天,她也不需要用到手套。就像,她其实一点也不需要他……这个认知,让他胸口发闷。

  在山上,她只有他可以依靠,但在这里,她就如阿南所说,是一个小公主,拥有城堡及军队在保护她;说她的家人是支军队,真的一点也不夸张。

  她不需要他。

  过去几天,他比谁都还要清楚这件事。

  即便如此,他依然在穿上衣裤后,把那双柔软的皮手套塞到了裤口袋里。

  看着桌边窗外那湛蓝的大海,他深吸了口气。

  她不可能不记得他。

  这么想或许太过自大,但他无法接受眼前的现实,只要给他机会,他一定能让她想起。

  可这些天,他和她中间总隔着太多的人,他没有机会,或者该说,她不让他有机会和她单独相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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