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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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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楼上,一眼就瞧见了她。 她还没进门,他就知道她会被抢,她的衣料太好,鞋帽太新,身形太小,秀气的十指太漂亮,走路的模样太娇气,拎在手里的钱袋太沉重,从头到脚怎么看就是只肥羊。 小肥羊。 他本不想理会她,换个时候,或许就不管这事了,但那天才一早,她是那天铺子里的第一位客人。 那贼太不长眼,她又太过坚持,死也不肯放手。 而那日,他的心情,刚巧不太好。 看了就烦。 待回神,书册已经脱手。 走近了,才发现她原本模样应该长得不错,可惜脸被打肿了。 是个姑娘,他知道。 他从小在脂粉堆里长大。 但她胆子很大,一直看着他,虽然在他靠近时退了一步,屏住了气息,神态却异常镇定,还和他道了谢。 等回转上楼,忍不住又朝她看去,那女人抬手整理长发,戴好小帽,长长的袖子滑到了细瘦苍白的臂膀上。 他注意到她的手在抖,举步前还深吸了好几口气,摸了摸胸口,确认钱袋还在身上,这才走出巷子。 他挪回视线,看着手中书册,不一会儿,却察觉到下方投射而来的视线。 是她。 他抬眼看去,她没有移开视线,只在街上抬眼瞧着他,对他颔首点头。 这女人胆子很大。 他想着,却没将她放心上。 他对大家闺秀没兴趣,也没想多揽麻烦。 可大街上少见女子,如她这般胆大妄为,穿了男装到处走的,就更少了,他几年也没见一个。 很难不注意她。 每当瞅见,总会多看一眼。 他不知她是哪家的姑娘,哪户的小姐,却总看见她在街市里穿梭。 一开始,是在采买纺织机车,二手的,不是挺好,却一买数辆;然后是棉花,一次买了十多斤,却是分次来领,一次数斤,她也自个儿扛。 用那小小的身子,细瘦的手来提,来扛。 一次骑马出门,在城外看见她,在田野之中,同农妇说话。 那一回,她穿了女装,脸也因为在外奔波黑了些,但他瞅见了那被人搬下车的二手织机。 驴车上,还有一架织机,等着要送往另一户人家。 秋风传来她说话的声音,穿着那样好衣裳的姑娘,说话一般不会这么大声,他转头看去,才发现那女人是她。 他骑在马上,让马儿缓步前行,隔着老远,看了一会儿。 她在纵横阡陌之中,追着那农妇说话,农妇下了田,她也不怕上好的绣鞋衣裙会沾上水田里的泥,竟就这样也跟到了水田里,吓傻了那名农妇。 是位小姐,才不担忧鞋会脏、会坏。 她家以前必定极富,才对身外之物这般不上心,可就因为如此,她穿鞋下田的行径更显怪异。 一般有钱人家的小姐,甭说下田了,见只虫子都要大惊小怪,就连迎春阁里的姑娘,绣鞋沾了雨水都要哀叫半天,哪个人如她这般? 再后来,又月余,他就看见她穿回男装,提拉着个包袱,穿街过巷,一间一间铺子的试,一位老板一位老板的问,问人要不要买她的货。 不是特别注意她,却很难不去注意她。 家道中落的小姐,多半都会听天由命,选择嫁人,她却没有这么做。 她想做买卖,当了玉珠子来换钱做生意,而且她还真找到了一个会赚钱的买卖。 只除了,她不懂做买卖还得有门道。 他让跟在身边的墨离跟着她,看她住哪儿,是哪户人家。 墨离回报的消息,让他微愣。 他以为她家已经没落,谁知没有,她爹是城中富户,家财万贯,她是大小姐,却住在城外小院,身边只跟着几个老病残穷的老仆。 “三月前,她身边是谁病了?” “从小将她带大的丁翠曾病了一阵。” 听闻这,他忍不住挑眉。 墨离又简单说了她不住大宅的因由,连她去找了那后娘请大夫,却被打回票的事,都查得一清二楚。墨离这人做事向来仔细,他相信就算他问这家伙她祖宗十八代的事,他都有办法回答得出来。 因为他问了,因为他问过,这女人让墨离也上了心。 教那墨离,总在瞅见那女人时,会多事的朝她多看一眼。 因为如此,瞧见她的机会更多了。 他在酒楼里能看见她在街上,在当铺上也能瞅见她,就连走在街上,也能不小心遇着。 她被人赶了出来,摔趴在地,一身狼狈不堪。 回神时,他已走到她跟前。 她抬眼,清澈的黑眼,透着窘迫。 那张先前被小贼打肿的小脸早就消了,但经过这些日子的折腾,她早不如初见时那般十指纤纤、肤白似雪,可那双眼,却依然清澈且坚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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