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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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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哭喊咒骂声穿透大街小巷,引来阵阵抽气声。 可那被咒骂的周庆,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他脚下停也没停,依然只是慢悠悠的负手走在大街上。 “周庆你这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李老板还在哭喊,旁的人见了,怕会出事,忙上前阻止老李再喊下去。 身后一阵骚乱,周庆也不介意,就这样走在早市的街上。 前方的人,纷纷畏惧的让出了路来。 然后,他看见了那杵在路中央的人。 那人身材瘦小,穿着一身青衣,一张脸白白净净的,一双眼清澈见底。 人都让了,只他没让,就杵他眼前。 那人不是别人,是这城里的年少新贵,这几年城里最出名的温大善人—— 温子意。 他走到那人身前。 那人直视着他。 人们紧张的看着城里最出名的这两人,忍不住又怕又要看。 老李恨恨的哭喊诅咒声还回荡在空气里,让气氛更加紧张。 “你何必?” 温大善人看着他,微蹙着眉,淡淡开口。 周大恶人垂眼瞅着他,只冷冷一笑。 “我高兴。” 周庆你道王八蛋!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温大善人唇一抿,一双黑眸,黯了一黯。 周大恶人笑着举步,同他错身而过,走向码头,上了船。 周庆你道王八蛋——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身后不甘心的咒骂与哭喊依然在喊,随风上了天,久久都不曾消散。 澄红的夕阳,缓缓沉入了远方重重的楼阁飞檐之后。 下了船之后,男人上了楼,坐上了罗汉床,斜倚在窗边,从他所在的位置,他可以看见,那一重又一重的屋瓦、飞檐,还有挂在其下的铜铃。 风一吹,檐下的铜铃便轻轻响起。 眼前的一切,尽皆被夕阳染成金黄,前方大街的石砖,对街的屋舍、楼阁,就连倚在窗边的姑娘,全反射着金光,看来像是真金铺设而成。 它们当然不是,待过了这些许片刻,什么也会被打成原形。 白墙、黑瓦、灰砖,陈旧的琉璃,褪色的红灯笼,还有那睡上三天依然难以消除的疲倦眉眼…… 不过待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酒过三巡,一切又会被染上炫丽的颜色,看啥都如梦似幻,不觉真切。 凝望着窗外这座华丽又颓败的城市,他看着它褪下了金装,变得有如百岁老妇那般沧桑,又在人们点亮灯笼时,重新招摇起来。 徐来的夜风,吹扬起他的发,他闭上眼,却只闻到那些胭脂水粉的味道,还有那些呕吐过后,万千香露也洗不尽的酒水酸臭味。 可即便有那些味道,车马船轿还是一辆一辆,一艘一艘的接着来了,来到了这条大街。 琴声不知何时开始飞扬,姑娘们的娇笑再起,男人们大笑着、吵闹着,酒楼厨房大锅开了火,锅勺翻飞,不一会儿就开始出菜,就算空气中原本真有什么臭味,也都被食物的香味,被姑娘们的甜味给取代了。 他可以听见骰子声,听见欢呼声,赌坊那儿喧闹蒸腾了起来。 夜,渐渐深了。 城里的人大多都已入眠,但这儿的热闹才刚要开始。 迎春阁的院子里,在建造之初就搭建了戏台,看戏的大爷一一入了座,小二们勤快的为大爷上茶送酒,递巾端菜。 不像白日街上那儿,姑娘看戏得躲小棚里,在迎春阁这儿,姑娘可都是大剌剌的陪着大爷们坐在台前的。 好戏开锣时,他睁开眼,起身换上衣抱,束起了发,戴上了冠。 当他下楼时,看见戏台上,迎春阁的花魁,穿着男装,扮着二郎将军,耍着红枪头,娇笑叱喝着,和另一个角色对起招来,赢得台下大爷们频频叫好。 秦千户来了,张同知来了,王爷府的陈长吏也来了,和知府大人的小舅子一起来的,坐在戏台的最前方,不时交头接耳,一旁还各有一名姑娘好生伺候着。 他走下楼,还在阶上,未到台前,人人都站了起来,和他打躬作揖,他笑笑回礼,客气招呼着众人,一旁姑娘送上水酒,他接过了手,未沾唇,已察觉不对。 这酒,有毒啊。 他笑了笑,也不介意,只一口饮尽。 酒入喉里,香醇热辣,烧得肠胃有如火烫。 他眼也不眨,笑着同人敬酒说笑,又喝了几杯。 见他喝了酒,一杯又一杯,这当口,有的人惊,有的人喜,有的人惊疑不定,却没人试图拦阻他。 中场来见客,这是他固定要走的过场,连台上的戏都算好了要停上那么一停,待他寒暄过后,才又再继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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