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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拜托你,我不想吵你睡觉,但你吓到我了。

  她要求着。

  吸气,快点。

  他不能,他在海里。

  你必须呼吸。

  她小小声的要求着。

  不然你睁开眼一下,好不好?

  她娇柔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掩藏的惊慌,像是在下一瞬间,就要哭了出来。

  他不喜欢这样,他不想要她伤心难过,不要是为了他,不要是因为他。

  他不值得、不值得——

  蓦地,他睁开了眼,万丈的海水在瞬间退去,然后他看见了那个脸色苍白,泪盈在眼的女人。

  秀秀。

  他喘了一大口气,又一大口气,甜美又苦涩的空气冲进心肺中,他因为吸得太快,猛地翻身呛咳起来。

  他弓身跪在床上,一手支着床垫,咳得是如此厉害,像是要咳出心肺来,秀秀血色尽失的拍着他的背,试图让他好一点。

  他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有办法回过气来。

  但那没办法让她放心点,他依然全身都是冷汗,他浑身上下都是湿的,湿得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他作了恶梦,他在梦里挣扎着,她因此被吵醒过来。

  他这几天偶尔会这样,但每次她皮射性的在睡梦中摸摸他之后,他就会安静下来。他从来没有这么严重过,方才她醒来时,他全身肌肉紧绷债张、青筋暴起,他本来还在挣扎的,然后突然像是死心了,他停止了挣扎,就这样僵直的躺在床上,而且完全没有在呼吸,他的脸色发青,嘴唇发白,几乎都要泛出紫色来了。

  那不是在睡觉,她看也知道。

  若非他还有心跳,她真的会以为他死了。

  她吓得忙伸手叫唤他,还好他有反应,不然她真的只能打电话叫救护车了。

  “阿磊,你还好吗?”秀秀担心的看着那个仍趴跪在床上喘气的男人,一边抚着他的背。

  他转过头,看着她,双眼满是血丝,嘴唇还是灰白色的。

  “怎么回事?”她忧心的摸着他冰冷汗湿的脸。

  他看着那个可爱又性感的女人,看见她眼里的担忧,也看见她身后镜子里脸色苍白的男人。

  那是他。

  他已经是个男人了,不再是个少年,他有着强壮的身体、块垒的肌肉,他比十年前高了很多、壮了很多——

  不不不,不要注意那个该死的他,要注意她。

  是秀秀,唐秀秀。

  他的秀秀。

  她不是他的。

  他挥开那个讨厌的提醒,他不要想,没办法多想,他不想去想那个梦,不想去回想那件事,不想去想别的事,而她就在这里。

  他只需要她,只需要想着她,想着这个喜欢他,欢迎着他的女人。

  他需要她,需要感觉她,感觉永远温暖而热情的她。

  他将她拉进怀中,拥吻。

  “阿磊……”她吓了一跳。

  他没有让她有机会抗议,他知道如何能让她更喜欢他,知道如何能让她不要去思考。

  “阿磊……”她叫唤着他的名字,但那声音不一样了,虽然有惊慌,但有更多的娇羞:“等一下……等等……你……啊……”

  他脱掉了她的睡衣,扯掉了她的内裤,他将她压到了床上,感觉她柔软丝滑般的肌肤紧贴着他,温暖着他。

  激情过后,只剩喘息。

  她咬着唇,不敢说话。

  他可以感觉到她的心跳,仍跳得飞快。他仿佛可以听到,她的告白还萦回在空气里。他应该要说些什么,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一种恐怖的幸福感爬满了全身上下,但更深的愧疚感和罪恶厌却无法控制的袭上心头。

  他是个王八蛋,他知道。

  他利用了她。

  没有任何事可以改变这一点。

  我爱你。

  天啊,这一定不是真的。

  可她把脸埋在他怀中,她完全不敢看他。

  他知道她是认真的,再认真不过。

  他应该要放开她,应该要告诉她,他无法爱她,不能爱她,可是他却无法控制的收紧双臂,将她紧拥。

  他没有开口,她没有说话,他只是拥抱着她,然后她累了,睡着了。

  她睡着了。

  他则被那深不见底的罪恶感,和无以名状的恐慌紧紧抓住。

  黑暗中,镜子里的男人拥抱着怀中的女人,如此可悲、那么该死。

  他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过去那些日子,他忘了时间,忘了他的罪孽,忘了应该要记得的,他逃避着,躲在她提供的避风港湾里喘息,他没想到她会爱上他。

  爱?

  还什么?

  这是错的,他不值得人爱,不值得。

  他怎么可以忘记?怎么能够忘记?怎么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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