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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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胸中那颗剧痛的心,挣扎的跳动着,死命的跳动着,但依然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寒风呼呼的吹着,扬起黄沙,让草如浪翻涌,让林叶似海翻腾。 一滴冰冷的雨水,蓦然滴落。 落在他沾满鲜血的脸上,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跟着大雨倾盆而下,迅速浸湿大地,让一切都变得混沌不明。 就在这难得一见的大雨之中,一名身着黑衣的女人,裸着一双纤足,踏水行来。她没穿鞋,却撑着一把油纸伞,黑色的长发垂地,整个人几乎与夜色融在——起。 她来到他身边,低头瞧着那倒在地上,被砍了无数刀,身上还插着两根矛、几支断箭、一把断刀,仅剩一口气的男人。 这男人全身上下尽是腥红的血,人的、马的、他自己的,即便大雨也无法将其身上的血冲刷干净。 女人蹲了下来,伸出雪白的小手,抚着他的脸。 他没有感觉,早已失去了知觉,却莫名察觉到了她的存在。 那是阿浔,他知道,莫名的就知道,站在身旁的,是那个黑衣巫女。 我可以救你—— 她没有开口,可他却忽然听见了她的声音,那清冷而淡漠的声,直接出现在他脑海里,如此清楚鲜明。 你愿意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他应该要害怕,她真的不是常人,可他早隐约感觉到,而希望蓦然熊熊燃起,让心大力的又跳动起来。 一切。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他在心里回答,没有第二个想法。 我需要一个守卫,帮我赶走不速之客。你活下来之后,得跟着我,直到我允许为止。 她淡淡再道。 好。 他想也不想的回答。 她低下头来,长长的发,垂落他冰冷的胸口。 你可想清楚了,你是兽人的后代,身体里流着兽人的血,我可以救你,可以把你该有的力量还给你,让你去把左绣夜救回来,但你会变成真正的怪物,真正的阿朗腾一一起初,他不是很能理解她的话,但她让他看,让他在脑海里,看见那是什么模样。刹那间,他心跳差点停了,那真的是怪物,可怕的怪物,他听说过,听过传说,他不知道那真的存在。 它存在,就像你存在。所以,你的伤才会比一般人好得快,在战场上才会那般勇猛无敌。它就是你,你就是它。混血的兽人,血被稀释了,它才被压抑下来,有些人会自然觉醒,有些不会,就像你,但它一直都在。 她将头俯得更低,问。 现在,告诉我,你是否还愿意? 至此,他才真正了解,这巫女为什么要问他愿意付出什么。她能救他,但他将不再是人,不再真的是人,而是一头怪物,一头野兽,她要他成为真的阿朗腾,成为她的看门狗。 但那让他能救她,去救她。让她可以活着,好好的活着,随心所欲的活着,而不是被人操控、利用的工具。 对如今的他来说,那已经够了。 所以他告诉那巫女,全心全意的想着。 只要能救她,我什么都愿意! 男人的情感,如此澎湃,那样强烈,像火一般,几乎灼伤了她,沸腾了她的血液。 阿浔火速缩回了手,男人的情感仍在身体里飞窜,冲撞着,让心疼痛,教血狂奔。 该死,所以她才不喜欢觖碰人。 她暗自咒骂一声,看着那命悬一瞬的男人,他的瞳孔已经放大,她知道没有时间了,虽然不想再触碰他,还是不得不松开了手中的油伞,握住了插在他身上的长矛,用力拔了起来。 那伤口,顿时流出更多的血,他没剩多少血了,但她不担心那个,她只是拿刀戳破指尖,挤了一滴血。 白光乍闪,天上打下一记响雷,仿佛不赞同她的逆天之举。 她没有理会,只是将那滴血,滴在他的伤口上,一边抚着他冰冷的脸庞,对他吟唱那久远之前的上古法咒。 她的血,渗进了他的身体里,她的言语,钻进了他骨子里。 他能感觉胸腔中的心,很用力的跳了一下,再一下,然后忽然间,剧痛从心口,窜至四肢百骸。 她退了开来,看着那个原本只剩一口气,完全无法动弹的男人,因为那剧烈的疼痛弓起身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下一瞬,他身上所有的伤口都开始愈合,甚至将那些断箭,那另外半根长矛,那陷在他肌肉骨头里的断刀都推挤了出来,泉涌而出的鲜血更因此减缓,止息。他翻身趴在地上喘气,张开了眼,浑身是汗,痛苦的看着她。 然后,开始变化。 那转化如此剧烈,让他青筋暴起,他紧咬着牙关,却无法控制自己,最终仍是咆哮出声。她看着他手脚变长,肌肉债起,全身上下的厚衣,甚至脚上的皮靴,臂上内藏铜铁的护臂,都被那可怕的力量撑裂开来,仿佛被獾了太多水的皮囊,他继续变大,脸骨也跟着变形,黑色的毛发迅速在他身上生长,遍布他全身上下。 天上电光再闪、又闪,隆隆雷声不断。 有那么一瞬间,她以为他会撑不住,他伤得太重,即便有了她的血,仍会因为这太过激烈而突然的变化而死亡。不是每个混血的兽人都能受得了这种强硬的觉醒,尤其是像他这种隔了太多代,血液稀释的太过稀薄的混血。 可到头来,他还是撑住了。 她在狂风暴雨之中,看着他,从一个男人,变成了一头巨大的野兽,变成了自古北方森林民族代代口耳相传,既敬又畏的阿朗腾。 它是黑色的,黑色的毛皮,黑色的眼。 人类的眼。 她难以相信,它还保留着理智,但它是,她能从它眼中看见那个男人。 千百年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混血的兽人在第一次变化时,依然能保持理智,连那男人的师弟都做不到。 可他做到了,为了左绣夜。 话说回来,兽人都很疯狂,也异常深情,她猜她也许不该太过意外。 黑色的野兽吐着白色的热气,丰厚的皮毛下,仍有细微抽搐抖颤,然后它稳住下自己,强壮的脚爪稳稳的抓在地上,弓起了它的背,无法自抑的伸展着那强壮的躯体,然后抖着皮毛,甩掉那一身的雨水。 跟着,它黑色的鼻头抽动着,像是在滂沱大雨中嗅闻到了什么,蓦地转动硕大的脑袋,朝北方看去,然后咧开了嘴,露出了森森的白牙,怒与很闪现它的眼。 “去吧。”她说。 它回首,她看着它那双炽热的眼,抬手指着它方才所看的方向。 “去救你的女人,把你的事情办完,然后回来找我。”闻言,它掉头转身,在风雨雷电中,飞一般的狂奔而去。 黄金斡尔朵。 这顶圆帐很大,前所未有的大,足以容纳好几百人,宛若一座宫殿。圆帐外装饰着纯金,那些耀眼的黄金,反射着大营里的营火与火把,即便在大雨夜里,帐中火光依然透了出来,远远看去,仍金光四射,像黑夜草原上一颗硕大无朋的金色王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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