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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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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身后的家伙像不受任何影响,他粗壮的双臂和大手,一次又一次经过她的腋下,绕上肩头,再绕到她胸前,然后将布条换手,好几次都差点碰到她。 她不由自主、紧张的低头看着他的双手在胸前交错,再将最后的结,小心的打在她胸下,粗壮的手指万分灵巧。 跟着,他将那个结的尾巴,塞到布条下,再稍微抚平它,她能感觉到他将整只手都摊开了,就搁在她腰應上,平贴在她身上。 他低着头,凑到她耳边。 她屏住了呼吸,害怕他会有更进一步的动作。 帐篷里极静,她能听见、感觉他的呼吸,感觉他的体温从后包围,感觉他搁在身上大手的热度,透进布条,渗入肌肤。 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在这一刹那,她突然希望他会对她乱来,如此一来,她就能找到机会杀了他,他的匕首在腰带上,她知道只要转身,他喉头上的要害就会近在眼前——蓦地,他收回了手,交代。 “结痂之后会很痒,不要抓,抓了只会让它裂开,延长它疰愈的时间。”他沙哑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转过来。” 她不想,她不想面对他,她不想看着他,但她知道反抗他没有意义,只是无谓的拖延,而她真的很想他快点离她远一点。 她深吸口气转过身,看见他手上拿了一件衬着九曲滩羊毛做内里的皮大衣,那衣的表面是深棕色的,外表看起来又脏又旧,袖口还有个捕丁,但里面卷曲的羊毛是雪白的,雪白又蓬松。 “抬手。”他说。 她很想,它的羊毛看起来既千净又舒服,但她不想再受他更多的好。 “别傻了。”看出她的迟疑,他粗声道:“接下来几天会越来越冷,很快就会下雪,你不穿毛皮会冷死。” 她冷死关他什么事? 她差点脱口问出这句话,却害怕得到她不想听的回答,而他说的没错,没这毛皮,她根本不要想撑过下雪天,所以她只能闭着嘴,抬起她的手,让他帮她穿上。那羊毛好暧,好软,将她整个人包里住。 他替她系上腰带,面无表情的道:“若有人问,就说这衣我不要了,你拿去改来穿。” “你哪来这么小的衣?”这话,不经大脑溜出了唇。 他绑带的手略微一顿,复又继续,只粗声道:“抢来的。”说着,他抽回了手,转身走开。 看着那男人的背影,她蓦然领悟,心头猛地一揪。 抢来的衣,哪能如此合她的身?这衣是他特别和那运粮的蒙古贼商弄来的。不敢再瞧他,她蹲跪下来,小心的蜷缩回毡毯上,却意外发现这柔软蓬松的羊毛,降低了压迫伤口的疼痛感。 在这之前,她一直以为他是残酷凶恶的怪物,可如今,她知道他只是个人,一个男人,一个杀了她娘的男人。 她咬着唇,只觉泪盈满。 她不想知道他在乎,不想知道他傀疚,不想承认他对她的好。 可他确实对她好。 对她好。 她合上眼,将一切隔绝在外,躲藏在黑暗之中。 但他依然杀了她娘。 是他杀的,她亲眼看到,没有第二个人。 没有—— 她变得很安静。 那女人本来就不是多话的人,但她总是会忍不住对看不顺眼的事情,和他争辩;就算有时没说出口,他也能从她的表情看出她对他种种行为的厌恶。 可如今,她安静异常。 无论他对那些新兵咆哮,抑或是动手殴打那个找死挡了骑兵队路的家伙,不管他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她都紧闭双唇,只是维持冷静的表情,安静的看着,然后在他转身离开时,上前收拾残局。 他不认为她是被那件皮毛收买了,她要是如此容易就放弃报仇,就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跟着他回来。 他不喜欢她那双又黑又大,深邃如子夜的眼睛,不喜欢她安静的一直叮着他看,像是看穿了什么,像是得知了些他无人知晓的秘密。 她变得……不那么怕他。 他不喜欢这样,她应该要怕他。 恐惧是会传染的,但她若不畏惧他,也会有人蠢到相信可以对抗他。 大战之后,又有三十几位新来的奴隶兵被拉来补洞,他不知道下一次开战会是什么时候,他没有时间浪费,只能更加严酷。 当那名倒霍的新兵傻到骑兵队靠近也不知道要闪,他比那些人还要早动手,将他打倒在地。 “你这蠢蛋,滚远一点!” 那一刹,他看见她,看见她看着他。 他不得不在她面前抬脚,狠踹那还没学聪明的家伙,一下又一下。 “你他妈的没长眼?没看到有骑兵要过?”每一脚,他都觉得自己像踏在烂泥里,一脚陷得比一脚还深。 她无言的视线如芒在背,像铁爪般揪抓着他以为早已无感的心。 当骑兵队过去,他停下来,吐着白色的气息,视线再次和她交集,她脸上沾到了那家伙飞溅而出的血,但黑眸里依然没有一丝畏惧,没有丁点愤怒。她没有。 而他开始害怕,为她感到恐惧。 她不能不怕他。 不可以。 在这里不可以,在奴隶营里不可以。 他知道他让她靠得太近、看得太多,她引发太多他以为早已遗忘的感觉,早已舍弃的良知。 这一刻,当他看着她,他知道自己拖得太久。 他不能让她以为跟着他是安全的,光是有这种错觉,都很危险。 他必须送她走。 他强迫自己收回视线,转身去找古玛。 他踹了那个新来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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