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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五


  他伸手接住车钥匙,转身走了出去,撑着疲倦的身体,开了几个小时的车,回到那远在纵谷里被农田和防风林围绕的大房子。

  因为已经入了冬,田里的稻子都已经收割,剩菜园里还有些零星的蔬菜,屋前的大树落了许多叶,只残存几片巴掌大的红叶还未完全凋零。

  菜园里有个高大的男子,看见他时直起了身子,和他点了下头,他举手回以招呼,然后将车停在屋子前的广场,和另外一台小货车及黑色休旅车并排。

  寒风呼呼吹过,但眼前这大屋即便在寒冬中看来也异常温暖。

  他深吸一口气,闻到厨房那儿飘来食物的香味,还有些活动的声响,但他太累了,他只想好好睡上一觉,所以没有朝那儿走去,只是从外侧的楼梯上了楼,走过长廊,打开那属于他的房间,爬上了床。

  他应该要脱掉衣服,洗个澡再睡,但他累得要命,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才沾枕,他迅速进入梦乡。

  不久,他从噩梦中惊醒,坐在床沿冷汗直冒的喘着气,双拳因愤怒而紧握。

  天黑了,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

  他看了眼手表,才过了一个小时。

  该死,他原以为抓到迪利凯之后,噩梦就不会再来,但他总是会梦见那场爆炸,梦见她的噩梦——

  过去那几个月,他一直有想亲手掐死那王八蛋,将那变态大卸八块的冲动,就连痛殴过他之后的现在,还是有。

  这种无以名状的愤怒和冲动,让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个怪物。

  昏沉又不爽的,他抹着脸,打开放在床头柜上的矿泉水,灌掉了大半罐,然后脱掉全身上下的束缚,再次躺上了床。

  他应该要好好的洗个澡,那会让他舒服一点,闻起来不会那么臭。

  但说真的,谁在乎呢?

  他翻过身,继续睡,一个晚上,他不断被那可恶的梦境骚扰,到最后连那些过往也一并蜂拥而上。

  坐着轮椅的男人,有着天使与恶魔的脸孔……

  一场又一场的宴会,人们围绕着他,像动物一样的审视他……

  针头、机械、穿着白袍的男人们、动弹不得的自己……

  他知道这是梦,那已经过去了,却仍害怕过去是现实,而这些年,这些年只是他的梦,Rain死了,红眼和阿震不存在,而他依然躺在那张床上,被医疗器材包围着,被困在那副残缺的身体里。

  日复一日,夜复一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是如此的恐惧,忍不住奋力挣扎着,但梦境如蛛网紧紧裹着他,越来越密,让他无法动弹,让他无法呼吸。

  蓦地,有一只温暖的小手抚上了他的脸。

  小手轻轻地摸着他,描绘着他的轮廓,一次又一次,一回又一回,那温柔的抚触,拨开了那些纠缠的混沌,拂去了那些晦暗的梦境。

  然后,他听见了她的声音。

  没事了……你知道的……那只是梦而已……

  他屏住了气息,感觉她钻入他怀里,伸出双手拥抱着他。

  这才是梦,他晓得,他一辈子不可能成真的梦。

  他颤颤吸着气,感觉自己终于能动弹,能够伸出手将她也拥在怀里,紧紧,静静地压在心口。

  翌日清晨,他在平静的晨光中醒来。

  太阳从东方升起,越过山,迤逦过草原、田野,悄悄爬过草原,上了墙,进了窗,来到他床上。

  他睁开眼,怀里无人,诺大的木床上,只有他一个。

  那是梦,他知道。

  明明知道,却仍觉得自己像是嗅闻到了她的味道。

  无名的疼痛,抓住了心口。

  那股想要见她的冲动又再次上涌,他闭上眼,才强迫自己缓缓坐起身,走进浴室冲澡。

  虽然出了太阳,但水仍是冻的,他过了一下子才反应过来。

  冰冷的水冲刷去一身脏污,他能看见水流过他的身体都变成灰色的了,他将热水打开,拿肥皂把自己从头到脚洗过一遍,才拿着毛巾把自己擦干,回到房里,打开衣柜,拿出干净的衣服套上,下楼去。

  厨房里已经有人在活动,食物的香味传来,他走过去,看见晓夜姐在料理台前的背影,她身边有个女人,在帮忙煎蛋。

  女人将黑发用鲨鱼夹松松的夹着,一边做早餐,一边和晓夜姐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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