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黑洁明 > 梦魅·下 | 上页 下页


  寂静,充塞一室。

  他僵硬的看着眼前缓缓挑起左眉的男人,强迫自己松开了手。

  即便他迅速收敛了脾气,但空气中却仍残留着那抹鲜明又强烈的情绪。

  屠肯恩没有脾气,几乎没有,和他比起来,肯恩平常在红眼简直就像天使。

  他俊美、随和,容易相处,对所有人的要求几乎来者不拒,他甚至不抱怨,他总是调整自己,配合着每一个人。

  他和凤力刚一起当孩子王,也和沉默的屠鹰一起做木工,他能和阿南在实验室里待上一整天,也可以和屠勤一起上山下海的去飙重型机车,他会陪阿浪一起练武,与阿磊一起跑步,也乐意与严风一起整理书写那些烦琐的文件报告,他甚至在回老家时会和帕哥一起去种菜。

  不管红眼的人说什么,屠肯恩都不会生气,但他并不是真的没有脾气。

  屠震知道,肯恩当然有脾气,他只是习惯把情绪藏起来。

  屠肯恩之所以能和每个人都相处得那么好,是因为他为了保护自己,所以像变色龙一样模仿红眼的每一个人,然后再需要的时候,把那性格拿出来用。

  因为童年生活环境的不同,肯恩向来比他更压抑、更懂得遮掩自己的情绪,他不能让自己生气,那会让那个人掌握他的弱点,拿来对付他、折磨他、测试他。

  他把真正的自己藏了起来,不让人发现,不让人察觉。

  所以即便两人如此相像,纵然他与他有着同一副躯体,而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能像他们俩一样了解对方,可过去这些年,他大部分的时候,并非真的知道这家伙在想什么。

  可是,在这一秒,在这一瞬间,当屠震看见肯恩眼中那鲜明的情绪,他确实了解,清楚知道,那满布他眼底,充塞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细胞的情绪是什么。

  愤怒、不甘、愧疚——

  痛。

  那不是因为身体上的疼痛,是积压在心底的痛。

  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它不会!它只会让我看见我有多蠢,让我看见我的失败,让我看见即便我用尽全力也无法抓住她,让我看见我有多么无能为力——

  他是如此害怕、那么空寂,为那个女人可能的遭遇感到惊慌忧虑,以致压在心中的话,就这样失控冲出了口。

  看着眼前这家伙,忽然间,屠震知道这家伙为什么一直在作恶梦。为什么被枪击中还要站起来,为什么明知不该抵抗应该要先求保命,却依然在枪口前站了起来。

  在这之前,这家伙一直表现得相当镇定、十分冷静,他知道肯恩担心那个女人,会担心是正常的,但他不知道他竟然这么在乎,这已经远超过对一般受害者的同理心。

  显然,湛可楠对肯恩来说,不只是一个需要被拯救的女人。

  “抱歉……我不是……”肯恩吞咽着口水,垂眼挪移开视线,耙着散乱的发,深吸口气,粗嗄的道:“我不需要止痛药……我只是……我需要听到一点好消息……”

  屠震看着他,松开了握着按钮的手,放下了水杯。

  他知道为另一个人担心受怕是什么感觉,恐惧会像只大手紧抓着他的心,随着每一次的没有消息,将他的心抓得更紧,紧到他无法呼吸,以为自己就要窒息。

  相较之下,身体上的疼痛根本不算什么。

  他确实不需要止痛药,他需要的是找到那个失踪的女人。

  然后,屠震看见肯恩吸了口气,抬起苍白的脸,看着他,开口要求。

  “让我试试神行者。”

  屠震闻言浑身一僵,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他。

  “不行。”

  “我可以找到她。”肯恩舔着干涩的唇说。

  屠震瞪着他,冷着脸道:“我们当年就把它处理掉了,武哥亲手拆了它。”

  神行者是恶魔的果实,是那个创造他们的恶魔所制造的罪恶机器,那个人跨越了道德的界限,把人当做动物,当成了试验品、白老鼠,神行者可以办到很多事,甚至能强制激发人脑的潜能,但它同时也毁了许多人,太多人因此而疯狂、死亡,能够使用神行者的人少之又少,到了最后,真正使用神行者又活下来的,只有三个。

  为了不让更多人受害,红眼的人摧毁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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