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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


  很糟。

  她回到船屋之后,看见他仍半裸着躺在沙发上,地上多了几罐空的啤酒罐。他睡着了。

  她站在沙发旁,看着那个沉睡的男人,他裸露的上半身十分强壮,上头有许多新旧伤痕,就像她一样。只是,她的伤,不是为了救人。

  他是。

  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股说不出来、无以名状的情绪充塞心口,半晌后,她拿来一张毯子,摊开盖到他身上,然后曲膝坐在沙发旁的地板上。

  天慢慢黑了,她没有开灯,也没有离开,只是环抱着膝头静静的听着身后男人的呼吸,凝视着眼前的黑暗。在这之前,她其实不是很确定自己为什么会来找他,她和这男人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很久,对他来说,她几乎和一个陌生人没两样。

  危险的陌生人。

  可是,当她出现在他门口时,他没有赶她走。

  这男人收留了她,或许早在当时,她就隐约知道,他不会那么做,不会赶她走,就像他在船上没有丢下她,就像他试图拯救那女人和孩子一样。

  他是个好人。

  如果她在他的身边待得够久,是不是……会不会……也可以变得好一点?闭上双眼,她倾听着他的呼吸,想着。

  她想要变好……想要变好……

  她有张小脸,不是特别漂亮,但脸很小。

  刚见到她的时候,她的发削得很短,这几年渐渐留长了,他才发现她发质很软,而且有自然卷,若没有绑成马尾,她及肩的长发会像白云一样的卷起来,圈着她的小脸。

  小飞机的引擎声在耳边轰隆作响,阿万闭着眼,缩在狭小的座位上,不知为何,过去的日子浮现脑海。

  他记得自己躺在沙发上睡着时,醒来总会见到她像个孩子一样,缩坐在眼前的地板上,背对着他,环抱着她的膝头,把那张小脸搁在膝头上睡觉。

  风吹来时,会扬起她那像白云如棉花一般,柔软蓬松的黑发。

  每一次,他都很想伸手摸摸看,看它们是不是如想像中一般柔软。有几回,他伸了手,却停在半空,没有真的触碰下去。

  怕吵醒了她,惊吓到她。所以,还是把手缩了回来。

  只是静静的看着,看着这个好似自来猫一样的小女人。

  一开始,他在沙发上睡觉,是因为发现她正在后面的浴室里洗澡,他不想让她太紧张,他知道有人在附近时她都无法放松下来,即便那个人是他。

  后来,他才发现她根本不在意被人看到身体。她对自己是个女人这件事,几乎没有自觉。身体,对她来说,就只是身体。

  那反而让他更加困扰,更不愿意趁机大饱眼福,占她便宜。所以,总在沙发上就睡了。

  谁知道,她却老喜欢跑来窝在他前面,不是为了引诱他,他知道。

  但他还是把手臂在胸前交叉,将双手掌心塞到腋下,阻止自己触碰她。只是看着。

  看着那个在黄昏时、在深夜中、在清晨时分,蜷缩在身前的小小身影。就是只自来猫。

  他想着,却总无法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

  每回看着她,总有一种莫名的宁静浮上心头。

  到了后来,他会刻意在沙发上睡觉,只为了能在醒来时,看见她。思及此,掌心又微微的作痒。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听着小飞机轰隆的引擎声,他张开眼,有些恼,想着。可恶的自来猫。

  她是被呛醒的。

  清醒的那瞬间,她就察觉到泥水正倒灌进她的口鼻之中,发现自己倒在泥水里,她立刻伸手撑起自己,趴跪在那及踝的泥水里呛咳着,把灌入口鼻、喉咙和肺里的泥水都咳了出来。

  若非麻醉药的药效已经开始退去,她八成会因此溺死在这里。

  跪在泥水里,她边咳边抬眼朝周遭看去,她在一条小溪里,虽然是小溪,溪边两岸的植被不知为何却离得很远,显露出大片的河床。

  她头顶上的天空是蓝的,虽然有些云,可天气看起来不错,但当她转头往水源来处看时,一眼就看见上游山上有云拢聚。

  那些山围绕在一起,像个该死的漏斗。

  一股寒气蓦然上涌,她还在咳,但她能感觉在她脚下的溪水十分湍急,流势很快,还有变快的趋势,而且夹带着泥沙,几乎在一瞬间,就变得比她刚刚清醒时还要更加浑浊。

  水只及踝,不深,很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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