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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托你的福,”屠欢嘻皮笑脸的低头滑着手机,边回:“我老公去帮你代班了,所以我还真没别的事干。”

  说着,那长腿美女兴致盎然的把握在手中的手机转过来,对着她。“你的那个他,是这家伙吗?”

  娜娜不想理她,但那女人把手机挪到了她的视线前方,她一眼就看见那男人。那是一段影片。

  一开始,娜娜还没看出端倪来,她只看见他,看着他在一面墙上画着图,她贪婪的看着那个男人,虽然背对着镜头,但他看起来很糟,他的头发乱七八糟的,衣服也皱得不成样,他旁边的地板上到处都是笔,左手无力的垂着。

  刹那间,疼痛再次攫住了她的心口,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啪的一声关掉了跑步机,停下脚步,转身就走。

  但身后那女人没放过她,竟然在那一秒,关上了健身房的窗户,将那影像投射在她前方空白的墙上。

  黑暗的房间里,那男人缩坐在墙角,用抖颤的右手举着笔,一笔一笔的在墙上写着黑色的数字。

  那被一比一放大的男人,看起来仿佛就在眼前,她几乎能闻到他的味道,感觉到他的体温,尝到那无止境的痛苦。

  这一刹,无法动弹,她强迫自己转身,屠欢却抓住了她。

  “放开我!”娜娜怒瞪着她。

  “你想去哪里?”屠欢看着她,没有松手。

  “你不要太过分了!”她瞪着那女人。

  屠欢拧眉,道:“你看不出来吗?他需要你——”

  “他不需要!”

  娜娜愤怒的打断她:“在这世上,他最不需要的人就是我!我是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可以代替的保镖,一个雇来的安全人员,一个过路的!任何人都可以代替我!他说得再清楚不过!所以别说他需要我,因为他不需要!”

  她眼里的痛楚如此鲜明、那般强烈,屠欢看着她,松开了手。

  “我帮不了他。”娜娜喘着气,抬手抹去脸上的汗水,疲倦的开口:“你一开始就找错人了,你应该去找你妹,去找屠爱。”

  承认这件事,那么痛,让泪几欲夺眶,她说着转身欲朝门口离开,谁知那女人竟又开了口。

  “屠爱?关屠爱什么事?”

  “屠爱才是他在乎的人!”她握紧了双拳,大踏步的往前走,头也不回的咆哮着:“她才是他需要的人!不是我!”

  “那你告诉我,他这两天没日没夜在那面墙上写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IQ又没两百!”她不爽的说:“你若想知道,去问你哥比较快!”

  屠欢闻言笑了出来:“我哥?这不用问我哥,问我就行了,杰克一看就懂了,我也是。事实上,只要站远一点,就算三岁小孩都能看懂他在写什么。你要不要回头再看清楚点?!”

  已经跨出门槛的娜娜愣住,猛地停下脚步,她不想理会那女人,她已经够丢脸了,但屠欢的说法让她太过好奇,所以她吞下了那记诱饵,如屠欢所愿的,回身看向那面墙。

  他仍缩在墙角,写着那些方程式,但这次她把视线拉到那被写满方程式的墙,起初她什么也没看出来,然后下一秒,那画面撞入脑海,教她气一窒,整个人呆在当场。

  不由自主的,她一步一步的走了回去,无法控制的回到那漆黑的房间里,瞪视着眼前的影像。

  她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当她来到那墙前面,一切变得更加清楚明白。

  站得太近,反而看不清楚,要站远一点才能看清。

  他仍在写那些没有人明白的数字,有些数字很大,有些数字很小,一排又一排,密密麻麻的,有些地方重复叠写着,有些地方却被空了下来,无数的数字,排列成无人能懂的方程式,可只要有心,只要站远一点,谁都能看懂,每一个人都能看懂,不需要太高的智商,不用懂什么高深的学问,一看就能清楚明白。

  屠欢来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着那满墙的数字,柔声开口。“杰克说高毅会梦游,那家伙怕在梦游中伤了他,所以这几天都把自己关在这房里,之后他就开始写这面墙,杰克一开始也以为他在写什么方程式,昨天晚上才发现那不是。”

  那面墙,像记无声的呐喊,无声却又无比大声,宛若霹雳雷霆,狠狠撼动着她的灵魂。

  她喘不过气来,心被揪得好痛好痛。

  娜娜说不出话来,发不出声音,没有办法挪开视线,只能震慑的瞪着那面墙。

  我不需要你!

  他说,愤怒的咆哮着。

  也许你应该请几天假……我相信屠震能找到人代替你……

  他冷着脸,这么说。

  泪水,模糊了视线,再压不下、忍不住,泉涌夺眶。

  “男人都很笨,天才尤其蠢。”屠欢告诉她:“因为太过自以为是,他们有时候会做出非常白痴的事。无论他怎么说,不管他和你说了什么,这面墙,才是他心里真正所想的。”

  那些密密麻麻的数字,那些写满了墙面的方程式,在墙上交错着、重叠着,用一种极为精准的方式,拼凑出一幅画,一个女人。

  女人侧躺在枕头上,闭着眼在睡觉,微扬的唇角似在笑,而在那勾起的嘴角旁,有一颗痣,爱吃痣——

  那是她。

  不是屠爱,不是别的女人。

  是她。

  夜深人初静,到了山里更显静谧。

  虽然,偶尔也能听见虫鸣,但少了山下城里的人车喧哗、闪灿霓虹,山里的夜,即便偶有虫鸣,仍静到能听到风溜过树梢,静到仿佛连月华的漫步挪移,都有了声音。

  她下了车,男人打开门,站在那里等着她。

  她走上前去,那家伙把一支钥匙给了她,告诉她。“他把这给了我,但我想这由你保管比较妥当。”

  抿着唇,她垂眼低头看着手里那支钥匙,心口再次抽疼起来。

  她没有问那是什么的钥匙,她知道那是什么,屠欢在车上和她说过了。

  不由自主的,她握紧了那把钥匙,抬头朝老屋的二楼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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