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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除了这三个字,他什么也没再解释,她知道这只是他反射性的回答,这男人并没有真的将她的话听进耳里。

  这阵子,他都是这样,说的话简短直接,有时甚至不会回答她。

  他花了大量的时间在弄这只机器眼,几乎废寝忘食,偶尔她会听见他喃喃自语一些她听不懂的火星文,或者和阿震、肯恩用那种火星文沟通。

  不知为何,随着时间的过去,他越来越阴沉、忧郁。

  然后有一天,他在夜里来找她,却没有在事后离开,没回去他的房间。

  第二天晚上,他又来,依然没走,和她一起睡到了争上。

  第三天,她告诉自己应该要拉出应有的距离,不要过线,她已经太过在意这个男人,她考虑着是否要礼貌的提醒他,应该要回他房里去睡。

  但当她撑起自己,看着他疲惫的脸,看见他眼底下的黑眼圈,抬起的手,却只悄悄落到了他脸上,轻抚过那冒出胡碴的下巴,还有其中的凹陷。

  他睡不好。

  这阵子,这男人都睡不好,而她知道是为什么。

  他的手,是在这个月断的。

  他被旧日的恶梦侵扰,所以睡不好,过去一个月,她看遍了过去几年所有他的实验报告,很快她就发现,这些年,每到这个月,他都没有睡觉,几乎没有睡觉,一直卯起来在工作,他传给阿震的资料,一天二十四小时,各种时间都有。

  她也发现,从上个星期开始,他就加强了他运动的强度,他跑更长的距离,举更重的杠片,将次数和重量不断增加。

  有时,她在半夜还会看见他回房之后,又重新回到楼下运动,把他自己累得半死。

  前天,就是因为他把自己弄得太累,又睡不着,才会来找她,然后在事后瘫在床上彻底睡死,一觉到天亮。

  昨天,也是如此。

  今日亦然。

  她应该要推醒他,要他回他房里睡觉,可半晌过去,她只躺了下来,窝回他身边,伸手轻抚着他的心口,感觉他的心跳。

  只是因为他需要休息。

  合上眼,她告诉自己,却知道这理由很烂。

  烂透了……

  她想着,却不自觉偎得他更近,听着他的心跳,感觉他的温暖,然后叹着气睡去。

  啪——

  他的头皮抽紧。

  啪——

  他屏住了呼吸。

  啪——

  滴水的声音,让他醒了过来,他不喜欢那回荡一室的声响。

  那声音让他不安,教他神经莫名紧绷,让他想抓起板手将那该死的水龙头一把敲掉,他将双手紧握成拳,却感觉到怀里有个温热的物体。

  他睁开眼,看见了她。

  胸中的焦躁,莫名平息了下来。

  他小心的爬起来,下了床,走到浴室里,将那没关好的水龙头,转紧。

  夜已深。

  半圆的月,悄悄爬上了窗。

  他回到床边,看着那个蜷缩在床上安睡的女人,然后重新上了床,小心翼翼的将她重新轻拥在怀中。

  他没想到她会待到这个月,他还以为红眼的情况很快就会解决,但三个月过去了,屠震说他们遇到的状况需要更多的时间。

  他不该让她继续留在这里,他知道,他应该要叫她离开。

  每年的这个月,他的状况都会变得很不稳定。

  噩梦会来,来找他。

  他应该要屠震找人来替她,至少在这个月。

  但一天过去,两天过去,然后变成一个星期,两个星期,他每天都和屠震视讯,却每每无法开口提起这件事。

  他忍不住告诉自己,他的情况还好,他比去年好很多。

  他还好,还算正常,虽然睡得少了点,但他依然能控制自己,他甚至在她身边睡着了。

  不是一次两次,是第三次了。

  他没想到会这样。

  眼前的女人,栖息在他怀中,小小的,暖暖的,曲线柔软的背温润光滑,她背上因激情而起的粉红退去,只留下宛如牛奶般的嫩白。

  在她之前,他不知道女人摸起来的感觉可以这么好,即便有肌肉,她摸起来还是软的。

  好软,好暖。

  他不由自主的张开手掌,让掌心贴着她背部的曲线,感觉她。

  和她躺在一起,他才发现她好小一只,比他记得的要小,不知为何,当她醒着时,给人的印象比较高大,可现在一瞧,她整个人看起来好像还不到他体积的一半,教他难以理解她哪里来的力量,能做那么多的事,能轻松打败他,还能承受他的莽撞与粗鲁。

  但她确实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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