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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血,流了出来,流进了她的嘴里,她尝到了血的味道。她知道他很痛,她知道他其实可以闪,她知道他其实可以不要让她咬,但他没有,他让她咬。

  地想用力,牙关却再无法狠心使力,干涸已久的眼,不知何时已聚集了泪;

  她闭上眼,热烫的泪水从眼角滑下,她松了口,哭了出来。

  她埋首在他的颈窝,大声的、用力的,哭了出来。

  那么多年来的第一次,她终于能哭了,有泪、有声的哭,将所有的伤心、悲愤、不甘、怨懑全都随着泪水哭了出来……她的声音嘶哑,她瘦小的身子在颤抖,她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肩头,她大声的哭着,像是想把这些年的份都一次哭完似的。

  楚恨天松了她的手,改揽住她的腰,环着她的肩头,任她哭着。

  心,好痛。既痛又释然。他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她在他怀里放松,完完全全的放松……

  他为她感到心痛。当时她是那么小,竟就遭遇到那般惨绝人寰的家变。难怪她会夜夜噩梦,难怪她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难怪她对练剑如此执着!

  她哭累了,睡着了。

  望着床上那犹有泪痕的容颜,他万般心疼不舍。

  她是如此的年轻,如此的倔强,如此的坚强。

  所有的一切,在她成为他的女人后,变得模糊不清,怕在这些年来越来越容易烦躁、愤怒,她左右着他的情绪,他不知该拿她如何是好。

  直到认知到她对他的重要性,直到这次他发现他无法放着她不管,直到他终于将所有的事情理出了头绪,他才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奇异的是,有了这样的认知之后,他熟悉的冷静和自制似乎自然而然的回来了;像是拨开了海上浓雾,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他仍握着她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掌中的小小柔荑,直至他感觉到她指缝中的剑茧;在她的虎口处,那粗硬的茧彷若是她的心声、她的顽固、她的呐喊,呐喊着她要报仇……他痛恨她手上的剑茧,因为那就像是他的原罪。

  他上床拥她入怀,在她额上印上一吻,发誓绝不会让那印记有再增长的机会。他会再让她有双细腻柔滑的小手,他会帮她脱离那遥远的梦魇。

  只不过,一切都要从头再来才对,他会再教她所有该知道的。

  楚恨天眼中闪过寒光——这次他教的不再是学剑,而是如何兵不血刃!

  她该恨他的……她从床上坐起,想告诉自己恨他,但她没有办法,因为他虽然破坏了她报仇的机会,甚至救了她的仇人,但在同时,他也救了她。

  他一向不是那种爱管闲事的人,她知道,他来是为了她——虽然,她不懂他为什么不让她报仇。

  脸上的新娘妆,早被昨晚溃堤的泪水给弄花了;看见手指上沾染的胭脂,她知道自己的脸一定恐怖得吓人。

  下了床,她脑中奇异的空茫,唯一知道的是,她报仇失败了,而她哭花了自己的新娘妆,她必须将这张花脸清洗干净。

  屋内没有水缸,所以她走到外头,循着水声,找到了不远处的山潭水瀑。

  那并不难找,因为水声很大。

  她没预料到的,是看见他赤身露体的在水潭中洗澡。

  瀑布在潭中溅起老大的水花,他背对着她,站在潭水只及他腰部的地方。

  他那头又黑又直的长发早湿了,披散在他健实的背上,身上和发上的水珠在晨光下闪闪发亮。

  她不由自主的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安静的在树下看着他。

  他结实颀长的身躯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疤痕,那些淡白的痕迹在他黝黑的皮肤上看起来特别刺目显眼。他的皮肤很黑,和她的完全不一样,因为她每次晒过了头,就会开始脱皮,在经过几天难受的疼痛后,又会生出白皙的肌肤。

  莫名地,她记起成为他女人的那一年夏天,她晒伤脱皮,痛得无法让他碰她,即使轻碰,都会让她疼得无法忍受,他不悦极了……“怎么了?”光线不足的舱房中,当楚恨天发现默儿躲避他的碰触时,撑起了眉头。

  她摇头。

  他伸手再抓住她的臂膀,将她拉到床前。她这次没躲,脸上却有疼痛的神楚恨天不解,他并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她却像是被他抓疼了手。他下意识的低头一看,才发现她的手红得吓人。

  “搞什么?!”他愣了一下,抬头看她,这回才瞧情她的脸在油灯下也显得过于潮红。他伸手欲碰她的脸,她却下意识的闪躲。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他不悦的皱眉,知道她会痛,才收回手。

  她低着头,一脸无辜。

  “该死的,你晒伤了?”他二度检阅她发红的肌肤,爆出一声不满的咒骂,随即起身打开舱门,对着廊上吼了一句:“兰生!”

  不一会儿,兰生施施然打开另一扇门,“什么事?”

  “拿晒伤的药来!”他咆哮完便走回床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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