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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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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纷飞的日子,他会同她窝在房里,她会继续为他缝新的衣,他则看着医书,也瞧着她,然后趁她一个没注意,就将她哄上了床。 日子,一天天过去,她让自己沉醉在他的怀抱里,有生以来第一次,幸福到再无所求,不想其他。 直到某一日清晨,有位官差骑马来,带着一封公文信函来给他。 那时,她才想起,他是个官,还是个官。 远远的,她隔着整个药堂,瞧着他在那官差前,看那封信。 她本想过去,但忽然间,很害怕,好害怕。 怕那信,是要他回京里。 他是刑部的人,是捉贼的将吏,他破案的才能、聪颖的思绪、缜密布局的天分,不是旁的人能替。 莫名的慌,攫住了心头。 他说过要同她一起生、一起死,可那是在她有难之时,他是说过他爱她,但之后,在为她洗刷了罪名之后,他再没提及了。 如今想来,那一天,她问他可否替他年年缝衣,他没回答,没真的答,他只是要了她。 若他要走,可会回来?可还回得来?可还会记得她? 天下那么大……那么大…… 他看那封信,看了好久,然后他和那官差说了些什么,让那人走了。 她看着他折起那封信,收进了怀里,她心头一紧,在那时,他似察觉到她的视线,回首抬眼朝她看来。 洁白的雪花,在偌大的院子里,在他与她之间,轻轻落下。 她匆匆垂下了视线,不敢再瞧他,怕将他的眼,看得太清,怕看见不想看见的其他。 当他朝她走来,她反射性的转身离开,她还没有准备好,她还无法听他说话,她还需要时间想一想。 那一日,她避着他,躲着他。 直到天黑了,她不得不回自己房里,不得不去面对他。 她的屋子里,亮着灯。 她能看见他俯在桌案上的身影,映在窗上。 白露看着他的身,瞧着他的影,无数念头在心中窜过,可只有一个,那般鲜明。 心微酸、轻疼。 她逼自己推开门,走进去。 他坐在那里,就在桌前,等她。 听见开门声,他停下笔,抬首瞧她,那双黑眸,盈满柔情。 剎那间,她知,她至死都会记得这景象,记得这个男人,坐在她椅上,拿着她的笔,用如此的深情,看着她。 然后,他朝她伸出了手。 白露喉头一紧,回身关上门,将风霜雨雪,都关在门外。 她朝他走去,走进他怀里。 他仍坐着,环着她的腰,让她坐在他腿上,将脸埋在她肩窝,深吸了口气,哑声咕哝:“天啊,我好想你,今儿个老碰不着你。” 她攀着他的颈,听见他的叹息,只觉得心紧,说:“这会儿,不是碰着了吗?” “也是。”他收紧长臂,轻拥着她,笑了,大手摩挲着她的后腰,突然开口唤着她的名,“白露。” “嗯?” “我今天收到了一些消息。” 没想到他这么快进入正题,她深呼吸,要自己问:“什么消息?” “魏严在流放途中,还没出百里,就被挟怨的百姓拿石头扔死了。”他温柔的抚着她的背,告诉她。 “我听说了。”她俏声说。 “魏冷这个月初,已经行刑。”他又道。 “这我也听说了。”她知道,岑叔同她说过了。 “宋家的老爷夫人要回来了。”他再说。 这,她倒是不知的,不过算算时日,老爷夫人是也该回来了,他们每回去扬州,总也会待上一季,况且眼看也要过年了。 可,这不是重点,她知晓。 “还有吗?”她问。 “还有……”他声微哑,将她搂得更紧。 她蜷缩在他怀里,环着他的脖颈,感觉着他缓缓加速的心跳,等他说。 那些字句,就在他喉里上下来回,她能感觉到那份紧张,教她更不舍,还心疼,都想着要替他说了。 至少,这代表他对她是真有情的,话才难出口。 如果他非得要走,若是他愿意,她会同他一起走,多苦都愿意,再苦也愿意。 她想过了,这儿的日子,虽然安稳,可没有了他,那她日子过得再安稳,又如何? 她想同他一起,一辈子一起,永远一起…… 谁知,他用鼻子蹭着她的脖颈,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吐出的却是一句。 “我拟了一个东西,你能不能替我瞧瞧?” 她愣了一愣,终于抬起了头,瞧着他。 他黑眸深深,透着紧张。 “什么东西?” 他舔舔干涩的唇,看向桌案。 她顺着他的视线,将水漾的双眸,从他紧绷的脸庞,移向桌案。 桌案上,有一卷摊开的红。 那是纸,一张艳红的纸。 纸上,让他以笔沾了黑墨写了几行字。 那是她进屋前,他方才在写的东西,如她第一次所见,他的字像小小的士兵,在红纸上排得整整齐齐。 刚开始,她还没看清,然后她看见上头,写了他的名与姓,出现她的姓与名,还有他与她的年岁,还有那其后,表达意愿的字句。 她屏住了气息,看着那些字字句句,跃进眼里,印在心底。 剎那间,只觉心在跳,蓦然狂奔。 白露揪紧了他的衣,从头看了一遍,又再瞧一遍,多怕自己眼花、好怕自己看错。 可那些字字句句,如此简单、那么明了。 那,是一纸婚书。 男方,是苏小魅,其下,已签了名。 女方,是白露,下头,还空着。 当她看着那空白之处,他将桌上的笔,塞进她搁在他胸上的那只小手里,俯在她耳边,粗嗄低语,要求。 “你嫁给我,好不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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