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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有那么剎那,他以为她会退出门去,重新把门关上,但当他抓起腰带系上时,她还是走了进来,吐出那又轻又软的话语。

  “别系了,把你的衣衫脱了。”

  他微愣,还以为自己听错,“啥?”

  “把你的衣衫脱了。”她不看他,只将手中的药箱放到了桌上打开,重申:“我得看看你的伤。”

  烛光下,她垂着眼,看似镇定,只有那泛着淡红的粉颊,透出了无形的紧张。

  他解开了腰带,脱去上衣。

  她微抬起眼,就一点点而已,高得足以看见他的伤,又低得不会对上他的眼。

  这一回,他慢了半拍,才发现她是怎么了。

  他原以为她和之前一样是因为害怕而紧张,但她不是。

  她之前不会闪避他的视线,害怕时不会,害羞时才会。

  下午,是他逗她,可现在不是。

  她不是因他身上的疤而呆愣,她是因为看见他裸着身。之前她可不会这样,他知道,因为之前他只是个病人。

  这领悟,教他心头蓦然一震。

  看着他的腰伤,她侧身坐到椅子上,就着烛光,替他将其上的纱布解开,温柔的拿清水替他擦拭掉那些伤药。

  渐渐的,药全被擦拭洗净,露出其下的伤口,他的缝线没有绽开,但原已几近愈合的伤口周围,又被扯得发红微肿。

  她倾身凑近检查,如兰的气息,拂上他的腰腹,教他肌肉微微一抽。

  察觉那小小的动静,她轻问。

  “疼吗?”

  “嗯。”他挤出一个粗哑的音节。

  以为他只是疼,她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更加放轻了动作,专心一意的凝神替他换药。

  瞧着她低垂的眉目,和专注的表情,他心头不知怎,似被什么紧紧抓住,揪了起来。

  她有一张端正秀丽的脸,肤白似雪、发如子夜,南方的女子向来水嫩,眼前这女人更是美得像幅画一般,但最让人心动的,不是她绝美的容颜,不是她聪慧的脑袋,却是她那柔软得似洞庭湖水的心。

  他就不知,有谁会舍得对她这样的女子动手。

  若她是他的,他疼都来不及了,才不会让她受上半点委屈。

  不自禁,头更低,偷偷的闻着,她身上那甜美的香气。

  姑娘们身上都有些香味,可她不施脂粉,却也有味,前些日子,他想不起,今儿个逛市集,瞧她对其中一摊花商多看了两眼,才记起那是种花,一种带着异国水果甜香的菊。

  他本以为她会买,可她没有,她只是看着,然后走开。

  她身上的味,比那小甜菊更清甜,教他忍不住想多嗅几口,暖心甜肺。

  款,若她是他的……

  若是他的……

  他好沉默。

  安静得几不像那多嘴多舌的男人。

  几度,她想抬首却总隐忍下来,怕又见着他的笑眼。

  明明屋外,秋风已经寒冻,她却被他看得身微热、耳发烫,那是好多年前,她尚不知愁时,才懂得的羞赧。

  她还以为那感觉,都像她的泪,被消磨光了,怎知却教他生生翻了出来。

  忍着那想逃走的羞与恼,她让自己专注在他的腰伤上。

  所幸,情况比她想象中要好。

  她替他上药时,他不曾再瑟缩,可她却注意到之前不曾注意的其他。

  她知他皮肤黝黑、身强体壮,可那时她只当他是病人,而今同样的一副身躯,细节却变得异常鲜明。

  他的体温,肤上的汗毛,呼吸时肌肉的起伏,当她的指尖轻触他时那微微的紧绷,都像被放大好几倍。

  他会在她轻触他时屏住气息,心跳加快。

  她能够嗅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他已擦洗了身体,酒臭没了,但汗又轻渗,像在他肤上抹上一层薄薄的水光。

  她一直不喜欢男人身上的汗臭味,总觉得那股味道,教人闻之欲呕,每每唤起她那段可怕的记忆,教她想起那黑暗的暴力。

  可他救了她。

  他将她护在怀中,挡去了所有试图伤害她的一切。

  我会保护你。

  他说。

  原本教人讨厌的汗水,和那带着微咸的味,好像没那么臭了。

  竟也觉,莫名让人有些许的心安。

  他护着她,保住了那匹马,却伤了自己。

  这男人,确实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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