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黑洁明 > 白露歌 | 上页 下页


  “唉,不够利呢,这位爷,您别怪我心狠,看来是要让您多受点苦了……”

  那吴侬软语近在耳畔,森森的剪刀逼近,他几乎能感觉到它快贴到了他脖颈上。

  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他闪电般握住了她心怀不轨的小手,睁开了眼,微笑。

  “白露姑娘,您别开玩笑了。”

  见他是醒着的,她半点也不惊讶,只凤眼微挑,淡淡道:“这位爷,在这儿要工作,才有饭吃的。躺了几日,您也够本了吧?”

  这姑娘可真会演,瞧她一脸风轻云淡,若非他握着她的手腕,知她脉搏奇快,跃动仿似被追逐的小鹿,否则还真会误以为她真有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可怕从容。

  话说回来,这种人最是麻烦,他知她看似镇定,实则紧张,一有什么惊吓,怕是剪子就会往他脖颈上扎来。

  “你怎知我是醒着的?”他好奇问。

  “这几日,咱们这儿遭了偷儿。”她瞧着他说:“偷儿不偷上好药材,不偷柜上银两,就独独偷喝掉了厨房里,炉子上大半锅的鸡汤。”

  没办法,那鸡汤太好喝,害他一喝不可收拾。

  “就这样?”他挑眉,“单凭这要将我定罪,姑娘会否太过主观了?”

  “当然不。”她黑眸微眯,盯着他,粉唇再启:“蓝蓝老了,它喜欢人替它搔背,可宅子里没几个人敢靠近它,每回咱们几个有空,它总会来蹭,但这两天,却不见它去扰人。”

  他一怔,讶然失笑,前两天,他瞅见她替它搔背,为了讨好那头虎,他才试着替它搔背,谁知竟会因为这事露了馅。

  “你怎知是我,说不得有旁人,它可是头虎啊,如我这般生人怎敢靠近它?”

  “一头被宋家豢养近二十年的老虎,它和只大猫没两样。”她秀眉轻佻,粉唇再启:“再且,若有旁人,它作啥老待你这生人屋里?”她好些天前就不再要它守在这儿了。

  也是。

  他再笑,只能道:“前些天,我可是真昏的。”

  “我知道。”她照顾了他好些日子,清楚晓得他曾经多么接近鬼门关,即便现下他看似已恢复过来,但一张脸却依然有些苍白,气息依旧短促,说起话来仍是有些出气多、入气少。

  他只是撑着,强撑着,不想在她面前示弱。

  “我只是想好好休息几天,我这辈子难得有这么优闲的日子。”他嘻皮赖脸的笑着:“所以忍不住多躺了一下。”

  “我了解。”她口气平和的说。

  “我来宋家,是要找你家少爷的。”他瞅着她,伸手将之前那人搁在床头的包袱抓来,掏出一只铜牌给她。

  “瞧,这是他给我的。”

  白露看着那摊在她掌心上的铜牌,微微一愣,那铜牌很亮,上头以阴刻雕着一只回头凤鸟,正中央刻着一个令字,她识得这铜牌,那是宋家祖师爷留给少爷的凤凰如意令。

  少爷做事向来很随便,但他也知道这令牌能做多少事。

  他带着它出门,是因为只要有这令牌,在长江水道上几乎能通行无阻,甚至能和凤凰楼各分号随时调钱。

  他不会轻易把令牌给人,因为这令牌能做太多事了,他很贪那方便的。

  “你家少爷在家吗?”他微笑,明知故问。

  “少爷不在。”她给了他答案,反问:“你和少爷什么关系?”

  他知道宋应天不在,毕竟这三天都没见他出现,他半夜四处去探,也不曾看见那家伙有在他房里。

  “我是他旧友。”他瞧着她,笑道:“正巧路经洞庭,顺道来看看他。”

  “是吗?真不巧。”她说:“他出门去了。”

  对她刻意加重的讥讽,他装没听见,只问:“去哪?”

  她瞅着他,顿了一顿,才道:“扬州。”

  “扬州?”他挑起了询问的眉。“他去了多久?”

  “有月余了。”她淡淡的解答了他的疑问。

  他猜她说的是真的,幸好那也很容易证实,宋家少爷的去向,他只要去多问几个人就能得到答案,所以他拉开嘴角,开口。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她没回答,只轻轻佻起那弯弯秀眉。

  他露出自认最帅的微笑,道:“你可以把剪子收回去了吗?”

  她的视线下滑,来到自个儿握着剪子比着他喉项的手,再往下,瞧着那只紧箝住她的大手,然后顺着他的手臂,爬上他的肩,来到他的眼,轻声细语的提醒。

  “那还得大爷您先松开我的手。”

  瞧着她冷漠如冰的黑眸,他眨了眨他乌溜溜的大眼睛,这才收回了手,摸着后脑勺,露出洁白的牙齿和无辜的笑容,打着哈哈道:“抱歉、抱歉,我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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