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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谢寒萼溜进大厅时,所有的人都围着临贺王,几乎没人注意到她。

  “寒萼。”看见谢寒萼,刘秋韵总算松了口气:“刚才派人去找你,雪蕊却说你早走了,真是急死人了。”看着皱起眉的寒萼,虽然想知道她去了哪儿,却不敢问。

  “派人去告诉姐姐一声,别叫她担心。”谢寒萼低语,看着在临贺王面前卑躬屈膝的父亲,脸色更难看了。

  父亲的一生都在狂热地追求着金钱与权势。为了金钱权势,他可以毫不心疼牺牲女儿一生的幸福,甚至毫不羞愧地对一个年岁足以做他儿子的年轻人卑躬屈膝,像是温顺的狗,全无尊严。

  她鄙夷,她愤怒,她悲哀,但更多的却是心痛。心痛父亲作贱自己,追求的只是可能一生都无法得到的毫无用处的冷冰冰的金钱与权势。

  萧正德半眯着眼,唇角挂着懒洋洋的笑意,深沉的黑眸却闪烁着嘲讽的光彩。看这些高高在上,趾高气扬的世族贵人在他面前卑躬屈膝,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真是件有趣的事。

  其实,以他的身份地位实在没有必要敷衍他们,可他仍然留下来听他们夸张而虚伪的奉承。他深知,只有让他们相信他也是个轻浮放荡的草包,他们完全可以从他身上得到所想要的好处,才会得到他们全力的支持。

  谢寒萼冷眼旁观,不觉撇嘴。那男人可真是阴险呀!明明就是厌恶着周围献媚奉承的人,却偏偏满脸虚伪的笑容。

  萧正德微笑着,目光无意识地越过人群,正看见谢寒萼。是方才那有趣的女孩,他笑着,点头示意。却见那女孩龇起牙,冲他扮了个鬼脸;他微怔,随即露出笑容。这女孩真是有趣,或许,纳她为宠姬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

  明净的琉璃杯中,斟满琥珀色的美酒;龙肝风髓八珍美食摆上桌,玉白的油脂点滴似泪,衬着浓红的汤汁令人垂涎三尺。

  丝竹声声,吴娃楚女,经歌曼舞,其乐融融。

  谢寒萼厌恶地皱起眉。虽然明知会见到这样荒淫奢侈的情形,却仍忍不住憎恨厌恶的心情。这样一次晚宴,耗资过千,对这些身家丰厚的世族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却足以让中都十几万贫民饱餐数月。

  歌声渐息,一缕清越的琴声令谢寒萼拾起头。

  琴架之后端坐着白衣胜雪的温凤歧。文雅的笑容里有一丝淡淡的哀愁,清淡的气息,飘逸的神采,仿佛是遗世独立的隐士。

  琴音袅袅,如月夜怨妇的低诉,淡淡哀愁点滴人心珠泪成溪缓缓流淌;绕过山林,娇俏的黄鹂和上轻快的节奏,轻快的琴声变得飘忽悠长,如轻云柳絮无牵无挂在辽阔的天地闪烁飞扬。古琴的调子越弹越高,有如一根银丝钻到了云端上……

  就在这时,突听“砰”、“啪”两声,温凤歧吃了一惊“铮”的一声,琴弦竟断。

  抬头望去,一青衣侍女倒在地上。秀美的面颊上肿起五道红痕,惊慌无奈的眼中有泪。

  董子汉站起身,怒道:“死丫头,王大将军看上你是你的福气,居然这般不识抬举!”又转身随笑道,“大将军息怒。这死丫头命贱,只配做个粗使丫头,还是老夫亲挑一个如花似玉的歌姬来侍侯大将军吧!”

  王大将军瞪着布满血丝,混浊无神的眼冷笑道:“董公不必麻烦了,我就要这个小贱人。”

  董子汉一怔,忙道:“荻花,还不快起来给大将军斟酒。”

  青衣侍女荻花颤抖着起身。

  董子汉又道:“大将军若看中了这丫头,不妨带回府慢慢享受。”

  荻花一震,颤声道:“老爷,奴婢愿意留在府里。”

  王大将军一扬眉,寒声道:“小贱人!你莫非是看不起本将军!”

  “她哪敢呢!”董子汉陪笑道,“荻花,你乖点,大将军才会加倍来‘宠爱’你呀!”

  荻花颤抖着,突然一头撞向大厅的柱子,但她还未碰到柱子,就被人一掌打得倒飞出去,落在地上滚了几滚,嘴角流下血。

  “好个小贱人!居然敢在这撒野!”董子双面红耳赤,大叫道,“来人呀!把这小贱人押下去,给我重重的打!打死最好!”

  “何必那么浪费呢!”王大将军阴沉着脸道,“我出使东魏时曾吃过一道名莱‘美目盼兮’,我看这小贱人倒也生了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倒不如咱们就尝尝这道名菜吧!”

  “王大将军的意思是……”董子汉陪着笑,额上布满微汗。虽然他恨不得杀了那贱婢,可还没有吃人肉的胆量。

  王大将军笑笑,森然道:“这丫头一身细皮嫩肉,扔了倒也可惜,倒不如让她沐浴盛妆,蒸了来吃,倒真是名副其实的‘秀色可餐’了。”

  荻花颤抖着,却强忍着不落泪。

  荻花荻花,水边湖畔的白荻花,风中飞扬的白荻花。她的命就和她的名字一样卑微低贱。随波逐流或随风飘散,已完全不是她自己所能掌握的了。

  他们要吃人!吃人?在祟尚佛法,仁孝治国的大梁帝国的中都居然有人要吃人?

  这是天子脚下还是地狱?!

  谢寒萼再也无法沉默。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小厮拖那无辜的少女下去。她决不能让活生生的她变成一道供人品尝的菜肴。

  “住手!”她猛地站起身,只觉怒火中烧。

  “寒萼!”谢明惊呼,想拉她却扑了空,“完了完了……”看着寒萼的背影,他在心底哀叹。他们谢家虽是世族,但比起有权有势的大将军,却还差了一大截,可是寒萼那丫头偏偏去招惹他们惹不起的人!

  “你……”王大将军看着一身布衣,却难掩美丽的谢寒萼,微感迷惑。

  “谢侄女,你……”董子汉干笑着,却不知该说什么。

  “放开她!”喝开强拉荻花的小厮,她怒视王大将军,“将军,您是国家重臣,当知法度森严,如今却要在大庭广众大啖人肉。岂不是知法犯法?”

  “哈!那儿来的小丫头?也敢教训本将军。”王大将军怒喝,旁观者皆色变,谢寒萼却依然平静如水。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即使大将军位高权重,也不能蔑视王法。”

  “王法!”王大将军冷笑,“本将军纵横沙场数十年,杀敌无数,就从没人跟我提“王法”二字!”

  谢寒萼仰首道:“沙场杀敌,乃是保家卫国的壮举。但此时此地井非战场,而是大梁之都,天子脚下。你所要杀的也并非敌人,而是大梁无辜的善良百姓。”

  一席话慷慨激昂,说得王大将军恼羞成怒。瞪着一双血红的凶眼,冷哼道:“既然你这么有正义感,就代替这小贱人好了!”

  “大将军手下留情!”谢明情急地冲出来,“大将军息怒,小女年少无知,还请大将军不要见怪。寒萼,还不快给大将军陪罪!”

  谢寒萼仰着头,毫无惧色,朗声道:“临贺王,您贵为皇族一员,拥有尊贵的地位,享用百姓供养,就该负起保护子民的职责。”

  萧正德默默地看着她,唇边依旧是那种懒洋洋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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