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黄鸿雁 > 笑看红尘 | 上页 下页


  “我筹到一些钱,想要捐到德仁堂去。”

  宇文浩默默地看她,脸上古怪的神情让寒萼捉摸不透。

  “时候不早了,少爷!”云儿皱眉扯她的衣袖。谢寒萼凝视他的眼,粲然一笑,“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是吗?宇文浩笑笑,却不说话,只默默地看她悠然离去。

  “小姐呀!难道你没有听说过‘财不可露白’这句话吗?”才一下楼,云儿就不满地娇嗔。

  谢寒萼笑而不语,只静静地仁立,听楼上传来的苍凉歌声。

  “陇头流水,流离山下。念吾一身,飘然旷野。朝发欣城,暮宿陇头。寒不能语,卷舌入喉。陇头流水,鸣声呜咽。遥望秦川,心肝断绝。”

  “小姐呀!”云儿跺脚道,“你到底有没有听到人家说的?”抬头看看,她嘟嘴道,“这么难听的歌有什么好听的嘛!”

  “遥望秦川,心肝断绝。”谢寒萼低吟,有一抹忧色,“如果我远离故乡,也必会‘鸣声呜咽,心肝断绝’。”

  “男儿欲作建,结伴不须多。鹞子经天飞,群雀两向波。”她低吟,以为他听不到的,歌声却戛然而止。

  宇文浩默默无语,他想不到她居然会用一首《企喻歌》回应他。她想必明了他的思乡情结吧!即使那里有他太多的悲哀、痛苦,但仍是他的故土……她当他是勇猛的健儿,是高飞的苍鹰,可他是吗?他不是!他只是一个苍凉的歌者、一个漂泊的浪子、一个惆怅的过客……他的满腔热血、他的正义感、他的同情心早已在炎凉世态中化为乌有。

  他低叹,再次想起她看他的眼神——

  她说他蓝色的眼眸很美,像大海……可就是这一双蓝色的眼,使他备受歧视、冷落。

  他不在乎自己的眼是蓝色的,也不在乎自己体内流着西域胡人的血液。可是,他的父亲在乎,他的兄弟在乎,他的家族在乎!他的蓝眸时刻在提醒他们:他的体内有胡人的血液。

  杂种!他们这样叫他的。

  即使他已努力使自己变得强大,即使他已成为叔父最信任、最倚仗的手下,却仍无法改变亲人对他的态度。或许,他永远无法改变……

  谢寒萼抬头仰望,抿唇而笑。虽然他并未回应,她却清楚地知道自己的心意已如春雨点滴落在他心。这种感觉真好。

  她微笑着,突听身后云儿尖叫。她还未回头,就被人大力撞到在地,顿觉头晕眼花,腰酸背痛;还未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看见一个灰衣大汉从身边窜了出去,然后是云儿的尖叫:“抢劫了!救命了!”

  抢劫!她慌乱地爬起来,茫然地看着漠视周遭一切的人们。

  云儿尖叫:“求你们帮帮忙!抓小偷啊!”

  谢寒萼咬咬唇,扯住尖叫的云儿:“算了!靠他们还不如靠自己呢!”

  “小姐……”云儿低声呻吟,“小姐,就凭我们两个是抓不到那个小偷的。”说罢却不得不紧随其后……

  谢寒萼气喘吁吁,香汗淋漓,虽然她远比一般的贵族纨绔子弟还要健康,但这样紧迫一个亡命逃跑的汉子还真是吃不消。要不是一股强悍的意志力支撑着她,她还真要晕倒了呢!

  “小姐!”云儿喘着气,认命地跟着谢寒萼跑进小巷,“小……”她畏怯地收声,害怕地看着前面拿刀子的灰衣汉子。

  老天爷!怎么搞的?好死不死居然追进了死胡同。这下子真糟了,那偷儿还不狗急跳墙!万一,万一伤了小姐可怎么办?

  云儿悲哀地想,早已欲哭无泪。

  谢寒萼镇定地看着面前神情凶恶的男子,不发一言。她其实是很害怕的,但她并不慌张。因为那汉子看起来比她还害怕,连拿刀的手都在发抖。既然都有人吓得发抖了,她又何必也做出害怕的样子呢?

  谢寒萼一想清楚,居然笑了起来:“看你的样子似乎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吧?你别紧张……我并不想把你送官查办,只要你把银子还给我。我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你看怎么样?”

  男人喘着粗气,一双混浊的眼充满血丝,嘶声道:“你们这些阔公子锦衣玉食,华宅美女,要什么有什么!丢这么点银子算什么?干吗这么死命的追我?吃饱了撑的!”

  谢寒萼不禁怔住了。她可还没听过抢钱的犯人被抓住比苦主还凶的事呢!

  叹了口气,她努力保持风度:“有两件事你说错了。第一,这包里不是一点儿银子,而是三百五十一两银子;第二,这些银子我是打算捐到‘德仁堂’做善事的。所以,你必须把银子还给我。”

  “呸!”男人啐了一口,不屑一顾,“你这样的公子哥我见多了,塞了点银子,打着做善事的招牌,尽干些令人作呕的无耻勾当。”

  “喂!你胡说八道什么?!”云儿从主人身后探出头,怒斥道,“我们小……小公子才不是你说的那种人呢!”

  男人撇撇嘴,不屑地道:“我管他是什么样的人呢!反正你们要做善事,这银子就捐给我了。”

  “你说什么?”云儿气红了脸,也顾不得害怕了,“这些银子足够一个十口之家舒舒服服的过好几年呢!哪儿能无缘无故地给你这个大坏蛋呀!”

  男人挑起眉,面容狰狞,一双血红的眼几乎要滴出血来:“你们既然不识相,可就不要怨老子狠心了!”

  “你要做什么?”谢寒萼警惕起来。

  看着男人拿着刀子冲过来,她慌乱躲避,却被脚下的石头绊倒。

  “完了完了!这下可得受伤了!”她在心里哀叹着。

  突然,一颗石子飞来,打落了男人手上的刀。而她,则倒在一个温暖而宽阔的胸膛里。

  她眨着眼,逆光看宇文浩的脸。阳光从他身后投射下来,他仿佛是披着金甲的天神——威猛而神气。

  她恍惚一笑,竟觉这温暖的怀抱是她已期待千年、追寻千年的归属,不真实的感觉像一场遥远梦境的开始。

  在这一瞬间,她已忘了云儿,忘了刚才的危险,忘了那逃跑的男人,甚至忘了一切的烦恼与忧愁,洋溢在心中的只是一种温暖的,柔柔的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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