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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早起的剑厚南已将昨夜两人的湿衣洗了,正在晾到院内的竹竿上。听到门开的声音,不由侧脸看向她。

  也许夜间淋了雨,龙一的脸有些苍白,但对上剑厚南的眼,她还是笑了,笑颜如初升的艳阳。至于昨夜,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又或者,她忘记了。至少,在那美艳无双的脸上,看不到一丝介怀。

  “南儿,谢谢你。”她开口,指的是剑厚南帮她洗衣服的事,音调一如往昔,没有特别的娇昵。

  剑厚南眉头轻轻皱了下,并没回以一惯温厚的笑,“不必客气。”只是淡而有礼的客套。

  似乎是一种默契,对于昨夜之事两人都缄口不谈。

  龙一走过去,和他一起将衣服晾起,却没再说多余的话,也没再做出让他困绕的事。

  “我要走了。”晾完衣,看着剑厚南端起木盆转身回屋,龙一突然道,注视着他背影的目光有着难言的痛楚。但当他闻言回头时,她却急忙垂下眼睑,遮盖住所有的情绪,脸上依然是淡然优雅的微笑。

  说不上心头那突然升起的烦躁是来自何因,剑厚南定定地看着龙一,良久,才淡淡应道:“嗯,知道了。”只是这样,再没有更多的言语。然后转回头,继续走向草屋。

  所有的一切,本不该发生,所以早点结束也好,这样谁也不必再烦扰。

  龙一抬起眼睑,笑容敛去,就是这样吗?十五年的单思与苦恋,向上天乞来了两日的甜蜜,也该知足了。就这样吧。

  回首,朝阳挂在了林梢,水雾蒸腾中,远近山林笼上了一层薄纱,她映着朝霞的脸上浮起一抹凄迷的笑。

  “哐当”一声,草屋内传出木盆落地的响声。

  她一惊,不假思索向屋子疾掠而去。以剑厚南的性子决不会如此将盆丢在地上,还发出这么大的声音。只怕有什么事……

  不出所料,当她奔到门口,已瞧见剑厚南正一手按着胸口,一手撑在桌沿吃力地支撑着自己,清秀的脸容苍白僵硬,豆大的汗珠正顺着额际慢慢滑下,似乎正在强忍着巨大的痛苦。而木盆,则躺在床脚边,显然滚行了一段距离。

  “怎么了?”龙一急忙抢上前扶住他,半抱半拖地将他弄上了床。

  剑厚南闭着眼,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无法回答她。

  是病发了吧。龙一虽然心急如焚,却也立时想到了原因。这是第二次见到他发病,第一次是十五年前,那时他还小,发病的样子也是这样。

  怎么办?她慌了心神,只能紧紧却无助地抱着他,眼睁睁看着他被病痛折磨,心不由纠结成一团,饱受着与他相同的煎熬。向来她要风得风,要雨是雨,唯独对着他,对着与他相关的一切,却是那么无能为力。

  “南儿……南儿……”她俯首在他耳边低唤,心疼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浸进了他的衣襟。她宁愿自己代他承受身体上的痛苦,也胜过当一个什么也不能做的旁观者。

  “药!对……有没有药?”脑中灵光一闪,她恍然忆起这些年他似乎都是以药物来压制病痛。那么,药呢,还有没有药?手忙脚乱地放开渐渐不省人世的剑厚南,龙一开始四处搜索能救治他的药丸。可是越心急,越什么也找不到,连药草也见不到一棵,似乎在她痊愈后,连剑厚南所挖采的所有药物也都用完了。

  绝望地回到床边,剑厚南的气息已经微弱得几不可闻。

  没有希望了吗?龙一无力地伏在剑厚南的身上,抱着他,颤抖的唇瓣轻轻地落在他冰冷的唇上。

  曾经,他的唇是那么的温暖。无声中,他苍白得几近透明的脸被她的泪水湿透。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会一直陪着他。

  “南儿……”她将脸搁在他的胸口,感觉到他的心跳在逐渐减弱,而他心窝的温度也在慢慢散去。

  巨大的恐惧像恶魔一样紧攫住她的心,让她不能平静地看着他的生命一点一点流失。不,她不要他死,他才二十五岁,有人爱,也可以爱人,他不该这么早便离开。她宁可用自己的命来换他的。

  近乎粗暴地扯开他的衣服,她准备用昨晚他温暖她的方式来阻止他的体温下降。除此之外,她已不能做什么了。

  一个锦袋从他的内衫中被扯掉出来,恰恰落在龙一的眼前。一丝希望燃起,她心脏狂跳,小心翼翼地拾起,然后打开。两粒紫黑色的药丸安静地躺在里面,散发着浓浓的药香。

  已经管不得那是不是剑厚南日常所服之药,龙一将两粒全喂进了他的嘴中,然后钻进被子,将体温下降迅速的男人紧拥进自己的怀中,似乎只要这样就可以抓住他逐渐流失的生命。

  也许是药物起了效,也许是她采用了有用的保暖方式,总之,剑厚南的身体没有再冷下去。

  龙一双眼大睁,一眨也不眨地紧盯近在咫尺的俊脸,生怕稍一眨眼,他就会这样永远地睡下去。时间仿佛静止了下来,周围的一切也仿佛都静止了下来,只剩他微弱的呼吸在继续着。

  也许等了有一辈子那么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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