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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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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换谁在说话?陈调的八股。我一直盯着呆呆,努力地想把那些印在脑中的话词和她之间连成一体的印象。她回视我,无所谓的笑了笑,好像一切没什么大不了,好像即将远去的事,和她一点也不相千。 日上中天时,我示意她眼我上顶楼。绿意难得要跟,我不许,她耸耸肩,无所谓地走开。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最讨厌春天?春天阴霾重重,都是些连内衣也会发霉的日子。还好今天有风有晴有阳光。”呆呆一上顶楼,就仰头朝向阳光,讲些不着边际的话。我跟着走到她身旁,靠着楼墙。 “为什么连我也不说?” 呆呆滞收住仰天的姿态,缓缓、慢慢地把视线投向前方校门口。 “说什么?”地低声呢喃。 我提高声调,有点歇斯底里: “说你要休学,不读了,说你要移民去美国了,说你明天、以后都不会再来了——”我甩甩头,双手无力地垂放在楼墙外。“以为我们是朋友。” “是朋友又怎么样?”呆呆仍维持地一贯的冷酷。“是朋友就能保证得了永远的天长地久?是朋友,我说了就能改变这一切既定的事实吗?是朋友,就不会有什么死生契阔吗?你为什么老是那么单纯,那么白痴!” 我吸了一口气,觉得鼻子酸酸的,大概是感冒一直没有好。 “没想到你道么寡情。” “我本来就不多情,你不也知道!何必这时候再编派我寡情少义。”呆呆笑了笑,微微一种落寞。 好呆呆,我那里是编派你薄情寡义,我只是、只是——我只是不舍啊! “会联络吧?”我偷偷抹掉几滴滚烫的泪。 呆呆撩泼一下头发,把手伸向天空,像是在祈求青天什么,然后收回搭放在楼墙上头。 “不联络,谁也不联络。”她摇头。 我暗叹了一口气,这回答,本在我预料之中。呆呆一直努力在斩断和周围之间所有的牵绊,就像她极度力想跳脱出“爱上层楼”的无奈。 “你就是染了满身太多腐化的温情。”呆呆低头看着墙头,手轻轻地抚摸着上头的青苔。“‘十丈缸尘落成了青苔的记忆’;记得这一句吗?‘京华烟云’里头的。有朝一日总要相忘的,也许对彼此的记忆,还比不上这墙上的青苔。你自己不也曾说过,‘用情于人太艰难’,你宁愿多爱这一片天空。既然青梅竹马都只不过是一则迷人的神话,感情这种东西,看透了,也只是腐蚀人心、催泪伤肝的道具。”呆呆说到此,转头看着我,神色温柔,丝毫不是她自己口中那样的冷漠。 “你也许觉得我现实薄幸,其实,我只是不让自己做着太多的美梦。如果今天,我对你、对这一切存着太多的不舍,那我只能缅怀在过去里,沈淀在过往的时空中。这对我一点帮助也没有,过日子,就要落实在柴来油盐当中。我宁愿匍匐在现实的崎岖中,也不要躲在不切实际的角落里。” 她吐口气,又继续说: “有一天,你总会忘了这一切。相信我,离别绝对没有你想像的那样悲哀伤恸。” “我不会——” 她摆一摆手,止住我住下说。 “很难说,经过时空的阻隔,再深厚的感情,总有一天会淡薄掉,甚至消逝无踪。距离是一种可怕的阻绝,尤其对所谓的感情更有着绝对的杀伤力。那些说什么‘时空阻绝不了思念’的,都是骗人的屁话。就像过日子,要落实在吃饭睡觉中;谈感情,也必先容纳在距离当中。隔得太远,不管曾经怎么轰轰烈烈过,都很容易恩断情绝。而与其这样,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思念的好。” “可是,你难道就这么不相信我?”我实在受不了呆呆这种绝望的语词——因为真实。 “我相信你。”呆呆的眼光好深远。“可是我不相信感情这种东西。” “何必自欺欺人呢?”我突熬生气起来,体内有股莫名的烦躁“你根本就是害怕!对!害怕受伤害!所以,欺骗自己的感觉,斩断和温情世界一切的牵连。” “没错!我是害怕。”令我讶异,呆呆竟然这么直接的承认自己的情绪。“人既然是互动的关系,我就不免怀疑,吐尽所有的利害亲密关系,究竟情深几许。爱还是有分等级的吧?人与人之间,结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网,唯有彼此利益相关的,才会纠结成网。所谓缘,不过因应彼此交关的利害才相逢。不然你试试看,斩断了周边所有的牵绊,结果是什么也不剩。” “所以你怕,你没有勇气面对?” “我不是没有勇气面对。”呆呆摇头。“相反的,我提早面对了聚散后的凄凉。只不过,我免除掉了过程的悲痛与伤心。” “同样的,你也阻隔掉了其中的欢乐与真心。”我忍不住说。 呆呆楞了半晌,随风拨弄她的秀发。她的黑发在风中张扬四起,宛如纠葛成结的网路。 “也许吧!”她说,脸上泛起一种难以名之的微笑。“也许我是失掉了某些原该有的欢笑,但不管如何,我也避免掉了原该有的悲伤——” “算了!”她把话题一转。“别再谈我了。反倒是你,这魔滥情,我真怕那一天你承受不住过多的伤痛,所有的热情转而对人的不信任,到头来伤害的还是你自己。” “不会的。”我轻轻笑说:“我也是个寡情种,更何况,用情于人太艰难,我不会轻易付出太多。” “那你对夏绿意的事怎么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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