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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八


  他更加揽紧了我,唇角在我耳边厮磨,声音低沉惑人,请我以后对他好一点。我听见自己慌乱无主的心跳声,更感到那一脸绯红发烫的羞涩不安。他或许觉得我脸红有趣,溢满了笑,轻轻扶起我脸。我一接触到那双黑潭也似的眼睛,就不禁意乱情迷,慌张的低下头。他又轻轻托起我的脸,迷人的黑眼睛深深看入我的灵魂。我在他的注视下,越发烫红了脸,心里觉得很不安,遂别过了脸。

  他的手,轻轻抚弄我略带干涩的嘴唇,我觉得那种不安感更深了,便伸手拦住。结果,手跟手相连,反而陷入他的掌握。

  这就是爱情的缱绻缠绵吗?问太平洋的海水,浪花也不知怎生回答。而金黄的夕阳是那样地鲜丽璀璨,骚动的,不只是太平洋潋滟的波光,还有霞光下,动人的爱情乐章。

  可是现在,我坐在窗枱上,面对一空高阔晴丽的蓝天,或许因为太美好的缘故,反而泛起一种寂寥的哀伤。世事无常。美丽至极总反生凄凉。眼前美美好好的日子,天上人间般的景观,是不是到头来,也只如梦一场?

  “世间种种,终必成空。”我怕的就是这一声叹息。无论如何,我都没有办法以诗人这般的心境,看待这红尘万丈。虽然我知道,过程才是值得喜笑悲愁的记忆,可是既知注定成空,我无法不疑惑存在的价值意义。

  然而,这世间人世本有太多的谜,解开许多道还有许多道,又待如何呢?懵懂无知有什么不好?更何况真理未必一定就是不变的道理。而即使知道人世所有问题的答案,注定成空的,依然必定成空,又何必自苦呢!倒不如让生命惬意一点,多抚一曲琴,多赏一幅画,多念一首诗,多爱一株花,多尝一回醉,多品一壶茶,多观一颗星,多恋一撮沙。

  想到此,脱离了那些形面上的纷扰,现实问题就趁虚闯入。明天开始举行的期末大考,正明晃晃地摆在眼前,一副挑战的姿态。

  我叹了一口气,退下窗枱,拿起课本一页页认真地对待起来。

  学期大考最后一天,受到太平洋上空低气压外围环流的影响,天气突然变得阴郁灰暗起来。阿花一大早到学校把书包往座位一丢,就嚷嚷乱叫:“楣死了!早上起床就摔了一跤;一出门,老天又是这一副晚娘脸孔;然后等了半小时才挤上公车,刚刚在校门口,无缘无故又被教官训了一顿。真是衰死了!”

  “谁叫你平时不多烧香拜佛,倒霉鬼才会缠上你。”我开她一句玩笑。

  “杜见欢,你这死没良心的!”阿花双手叉腰,横眉竖眼扯着嗓子大喊,标准泼妇的模样:“我已经够倒霉了,你还敢取笑我。”

  我斜睨着她,似笑非笑。我才不会被她这只纸老虎给唬了。

  “小声一点,鸡婆在瞪你了。”小麦提醒她。

  阿花的确太夸张了,平时还无所谓,今天这等时候,大家没命似地念书,屁都不敢放一声,阿花这“大嘴婆”不惹人反感才怪!偏生她不知好歹,偏要触犯众怒。

  “笑话,她看她的书,我讲我的话,谁碍着谁了?”

  这一次惹来更多的白眼。我看实在没必要惹些不必要的麻烦,便对她说:“的确是没碍着谁。不过,小姐,再过二十分钟就要考试了,你再不好好多背几课书,到时候留级补考,倒霉的可真是你,不是她们。”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会,才说:“就听你的。”然后大声背诵英文单字。

  这家伙!我扯扯她的衣袖,她对我扮个鬼脸,认真开始念。

  一上午就在考试庄严凝重的气氛中度过。下课钟响后,丢书的丢书,垃圾纸屑像飞镖一样地掷来掷去;笑声、喧哗声简直吵翻天,全然不把还在讲台上收拾试卷的监考老师当一回事。

  “现在的学生,太无法无天了。”有一次,我就曾在校园中,听到一位元老级的老师对另一位资深级的老师这么感叹。

  这怎么能怪我们呢?实在是他们自己学生时代的日子过得太压抑了,怎么能责怪我们的青春奔放?!将心比心究竟是一件困难的事。上一辈既难以体会新时代渴望除束缚的心声,新时代的我们又如何能体谅他们口口声声师道沦丧的感叹?

  此刻大家的疯形疯状,简直令人不敢相信她们平常全是些端庄娴静的淑女。阿花喃喃的说道:“真是太夸张了!Crazyanimal!”

  我拍她一个大响头,塞给她一支扫把说:“还有更疯狂的呢!扫地去吧!”

  阿花身形刚动,鸡婆的破锣嗓子就惊天动地嘎嘎乱响:“喇叭花,想溜啊!该你扫厕所。”听得阿花火冒三丈,跳过去和她争执来。

  天啊!那两人的声音加起来,赛过一卡车的马达。小麦指指阿花,摇头苦笑,便走开去做打扫工作。我也没兴趣加入她们的战争,抓起扫把就跑下楼去扫花圃。

  才初夏时分,就叶落纷纷。有时看到一些报章杂志中,说什么深秋时分落叶缠绵等浪漫情事,就不禁要怀疑当中真实的成分。

  大概叶落四季吧!只是秋天的落叶,更令人意兴缠绵罢了!看着地上隆成一堆的落英残叶,也许我该学学黛玉葬花,免得这些春花春草被送去焚化炉,空成灰烬一堆。

  可是,怎么做呢?我仰头看着低阔的天空。虽然阴郁灰暗,那一片辽阔仍然叫人深情向往。这样的好天好情好景色,我怎么能做葬花这等伤感哀怨的事!

  我越仰越后,有双手,托住了我的头。

  “看什么?这么用心?”

  哦!是劳勃瑞福。

  我立直了身子,对面他,轻轻笑说:“我在看天狼星。”

  “天狼星?”他抬头看着天空,煞有其事的说:“我还以为那颗是北极星。”

  我笑低了头:“好吧!算你厉害。我是在想,该怎么解决那一堆花花草草。”

  “不用想了!”他拿起扫把,将那一堆花叶扫进花圃里。“尘归尘,土归土,化作春泥更护花。自自然然的不是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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