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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倒是她想得开,很快就放弃成为暴发户的想法。“阿胤,这么一大丛黑漆漆的花,怎么把那十朵可以用的全找出来呀?全拔回去再慢慢一朵一朵数花瓣?”

  “其实不难分辨,多数乌叶花的花蕊是一点红,”他很欣赏她的豁达,笑着指指一朵乌叶花。“拙儿你看,但这朵连花蕊都是黑色的,便是我们要找的药用花……”

  过了春、入了夏——

  曲承胤随着夏拙儿走到他们所居住的屋舍左侧,进入一间像是堆柴用的房子。

  这间柴房面向北边,里面有一些简陋的家具,先前或许是个牧马人住着,所以四处散放着缚马的器具,也有股马骚味儿。

  房子由于长时间关闭,空气沉滞且带着一种霉臭的味道。

  夏拙儿屏住呼吸,避免吸入大量的尘埃,她推开窗户,窗外风景如画,远处的森林树枝交错,坡底下有一片灌木林,再远一点是沼泽地,上面杂草丛生,还长着一些白的、黄的、红的各种颜色的野花。

  “除了你之前睡的那个杂物间,就剩这个房了,若还不满意,你就只好到外面院子找棵树,爬上去睡吧!”夏拙儿回过身,对着站在身后的曲承胤说道。

  因为曲承胤住在拥挤的杂物间里,老是无法将四肢伸展开来睡,因此抱怨连连,夏拙儿拗不过他、也嫌他啰嗦,才答应让他换个地方睡。

  “这里很好。”曲承胤看了夏拙儿一眼,眼里满是埋怨。

  “又瞪我?”夏拙儿直想在地上拣块石头,狠狠地朝他的头砸去。

  “有这种房子也不早点让我住进来,你就是坏心眼想糟蹋我。”曲承胤也不知真是抱怨,还是又起了和夏拙儿斗嘴的兴致,滔滔不绝地叨念着,“先前把我没日没夜的泡在水缸里,但你美其名是要替我解毒疗伤,那也就罢了。后来我好了些,竟就把我塞进只能蜷着身子睡的杂物房,又不是真没房子让我睡了——”

  夏拙儿递过一支方才随手带过来的扫帚给曲承胤,要他嘴里忙着手里也别闲着。

  “刚才你也走过了这段路,应该知道那时候要我将你拖到这儿,对我来说是件多么辛苦又麻烦的事,这样你还怪我?”她生性也不是真的全然懒惰,只不过不喜欢做多馀的事情。

  她拿起自水桶中拧乾的抹布,擦拭布满灰尘的窗框及桌椅,神情自在得如同正和亲人共处一般。

  或许她在不知不觉中,也觉得将曲承胤视为家人看待没什么不妥。

  只是她也明白,在他们之间尚缠绕着某种和家人不同的情愫……

  “后来我身子好些,能自己走路了,怎么还不让我住进这儿?”他举起扫帚,挥除墙壁及角落的蜘蛛网。

  “哎呀,你现在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不就是打扫吗?让你住这儿,就是会有这种麻烦,这你还不了解?”她对他指指桌面,要他小心些,别将蜘蛛网挥落上她已擦拭过的地方。

  “你就是什么事都怕麻烦。”他习惯似地咕哝。

  “说话没规没矩,我是你主子呐!”她玩笑地嘲弄他,“谁知道你那时候会不会说断气就断气?我要是先整理了房子,不就白忙了?”

  他故作正经地作了一个揖,“是,懒惰成性的主子,你右手边那张椅子还没擦,快擦了吧!”

  “唉——也只有我这主子会被奴口使唤。”夏拙儿装出可怜语调,假意卑微地抹擦着椅子。

  曲承胤突然注意到了些什么,视线越过夏拙儿忙碌的身影投向窗外,远处似乎有一片桑树林,他闻到了一股随风吹来的桑梅甜味。

  “桑树……”他喃喃地低语。

  夏拙儿转身顺着他的视线望出窗外,“想吃?”

  他看了看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张嘴闭嘴地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你像个大姑娘家一样拐弯抹角哩!”她将抹布丢回水桶内,以袖口抹去额际的薄汗。

  “这天下的姑娘之中,就你一个不知道什么是拐弯抹角。”他轻笑着。

  “嗯,是啊,我爹以前也常这么说我。”她倒是老实地点点头,神情、模样都可爱极了。

  曲承胤眯着眼,明白了夏拙儿的父亲为何要福伯在他去世后,将她带到人烟稀少的乡下地方生活,因为她实在是不适合住在人多嘴杂的市镇里——尤其她又背负着克夫的传言。

  “你到底要不要吃桑梅呀?”夏拙儿也闻到了那股随风送至的微微桑梅甜味,所以又将视线调往窗外。

  曲承胤没有发觉,他又开始对夏拙儿不由自主地说出心里话——

  “我二娘未嫁进我家前,是个在桑田里采桑的姑娘。小时候她总是一边拍抚着我和弟弟入睡,一边说着她从前在桑田里工作的情景……”他顿了顿,才扯动嘴角笑着开口,“长大以后,我记得我二娘说过的事情,反倒比记得我亲娘说过的事情还多……”

  他二娘的存在对他来说,很是复杂,既是他的母亲也是他的姊姊,更是他少年时期所倾慕的女性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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