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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九


  “淓绚……淓绚……”男子像是痴了,也似是疯了,什么话都不说,只是一味地唤着董滂绚的名字。

  “你看仔细些,我、不、是、董、淓、绚!”苗春执犹记得这男子很轻易便能将她与董滂绚的不同处区分出来,所以强迫自己冷静地面对他。

  “淓绚……”男子完全不理会她强调的语气,仍如痴如醉地看着她。

  苗春执越来越心慌,她眼神四处瞟,试图寻找是否有路过的村人。

  老天爷像是听见她心里的祈求,忽然不远处传来一声大喝。

  “放开她!”

  苗春执转过头去望向来人,眼眶迸出惊喜的泪水,“二柱子!”

  二柱子肩头荷着一把还沾着泥土的锄头,看来是刚忙完田事的模样。

  她觉得此时的二柱子就像天兵天将那般威武。

  男子依旧捉着苗春执的肩,眼光仍然盯在她脸上,二柱子因此更大声地吼着,“放开她!”

  男子还是没有反应。

  “好,这可是你逼我的。”二柱子火大的转身走向董偌绚的墓地。

  只要是南隅村的人都知道,这男子来到村子里后,就日日夜夜坐在董淓绚的坟前哪儿也不去,什么是那男子最在意的不言自明。

  正当苗春执纳闷二柱子会做出什么举动时,二柱子举起锄头就要往董淓绚的坟上锄去。

  “二柱子,不要啊!”对死者那么做实在大不敬!苗春执瞪大眼,吓都吓坏了,赶忙又喊:“别挖董姑娘的坟!”

  男子瘦削的身子突然一震,随着苗春执注视的方向望去,看见二柱子的举动后,扣着苗春执的十指略微松动。她认为有机可乘,便扭动肩膀想脱身,无奈男子随即发现,又捉紧了她。

  “春仔,你别急,等我掘出这姑娘的尸首,那家伙就会清醒过来,知道自己认错人了。”二柱子原本只是做做样子挥舞一下锄头,想看看那男子会不会就此回神,可是见那男子仍不为所动,他也只有发狠真的掘墓。

  二柱子一锄头就将木刻的墓碑砍断,正巧飞到男子与苗春执脚边,碑上清楚刻着“董淓绚”三个字。

  “别……”男子终于无法再自欺欺人,他松开双手,连忙蹲下将墓碑拾起来抱在怀里,爬向董淓绚的坟墓。

  “春仔,快走!”

  二柱子见机不可失,立即跑过来抓住苗春执的衣袖,往村子的方向快步跑着,连锄头都不要了。

  “好啦,不用跑了,那个人不会追进村子里来的。”踏上村郊与村子衔接的道路,二柱子松开苗春执的衣袖,放缓脚步。

  “你怎么知道?”苗春执不安的不停回头张望,生怕那男子又一个箭步就追上他们——虽然她也明白,以方才那情况,短时间内那男子的确会守着董淓绚的坟墓,不肯再离开半步。

  “那个人一来到村子,问明了那个投河自尽的姑娘葬在哪儿后,就在墓前没日没夜不吃不喝的呆坐,村人们跟他说话也不搭理,一段时日下来,便瘦得连野狗都不想啃。

  村里几个长年念佛吃斋的大叔、大婶慈悲,见不得他就那样死了,于是天天送粮送水去给他,可是那人不识好歹,理也不理,吃也不吃,叔婶们便来找我商量,我气不过,同村里几个壮丁,就像刚才那样在他面前挥着锄头叫骂,威胁他再不吃不喝,我们就把坟挖烂。当然啦,我事先已经向董姑娘说明过,我们是好意要帮那个人,请她别见怪。”

  二柱子咽了咽口水,接着说:“那人见我们挥着锄头就要挖坟,不得不屈服,眉头像扭了七、八十个结似的,一手抱着墓碑一手吃起饭来。我们几个三、两天就得去一趟,免得他又不吃不喝了。唉!董姑娘的坟,那人是看得比他自个儿的命还重要哪!”

  以凶恶的姿态善意地盯着那人吃食,已成了村人们的日常工作了。

  苗春执听了二柱子的一番话,眼眶不禁红了起来,“真是个痴情人……”

  怎么办呢?她出嫁在即,却苦无机会去董淓绚坟前祝祷,唉,只好请哥哥代她先去说明一番,他日她再拣个回娘家的日子上坟了,不过到时恐怕得麻烦二柱子或村民想个法子先将那人引开才是,免得那人见着了她又痴缠不休。

  她想,自己若突然死了,魏兢会不会也像那男人那般难以承受呢?

  但她又想,每个人都不相同,她去想那些、比较那些做什么呢?一直钻牛角尖只会把自己弄得身心俱疲,还不如珍惜当下好好过日子。

  “我也很……”痴情啊!二柱子扁扁嘴,忍住剩余的话没说出口,他想,苗春执就要出嫁了,再对她说那些表明心迹的话,既是为难她而且也不妥当。

  “你也很什么?”苗舂执回过神,问道。

  “没什么。”二柱子转移话题,问:“魏公子对你好不好?”

  “好,他待我真的很好……”一谈起心上人,苗舂执心底立刻甜丝丝的。啊!几日不见了,她好生想念他呢!

  二柱子说了个既是事实也是籍口的话,“大户人家规矩多,我是担心你嫁进魏家后,少奶奶饭碗不好端。”

  “我知道你关心我。”她明白二柱子的心意,也很感动,可是她只能以装傻辜负他了。在未识得魏兢前,或许待她年岁渐长,她会依兄嫂的意思嫁给来提亲的二柱子,但是,月老系在她指上的红线,另一头系着的毕竟是魏兢呵!

  “春仔,你……你当真是自个儿愿意嫁给魏公子的?不是有什么原因或说不出的苦衷吧?”若不是她自个儿愿意的,他怎么也得想想办法。

  “你别乱猜,我当然是自己……愿意的。”话说到一半,她已不由得害躁脸红。

  “那就好。”二柱子无话可说了,也只能默默祝福她。

  虽说前阵子连续下过几场雨解了旱,村人们不必再步行到几里外去挑水,田地也获得了滋润,但帮助村人们度过饥困,并有作物可栽种好期待来年收成的,其实是每隔一段时日便命人送来猪牛米麦的魏兢。

  二柱子心想,魏兢娶走了他们南隅村的苗春执,聘礼却是送到了整个村子。

  夜里,看着三日后即将穿上的大红霞被,苗春执不禁伸手抚着上头精致的刺绣,心里既期待,也有些害怕这其实只是一场美梦。

  “春执……”

  她暗笑自己真爱幻想,怎会听见魏兢唤她的温柔嗓音呢?

  “春执,我好想你。”

  “相公,我也好想你。”反正她正作着梦,索性顺箸梦境甜甜地回道。

  “我想看看你。”

  “我也想看看你。”说着,思念的泪水已盈满她的眼眶。

  “那你怎么不回过头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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