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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


  女孩或许看得太专注、太忘情,所以当郡王的府干来找男孩取回委修的玉雕时,她竟忘了回避;府干隔着棂窗一看女孩,惊为天人,当天回去向郡王吹嘘形容一番。

  隔日,郡王便着人来开了身价,茶铺夫妻看着那一大笔钱,又畏郡王权势,只得弃了婚约,将女孩献给郡王为妾。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平民女孩遇上王室之家,更无选择余地;女孩进了王府,她的爱恋化成了泡影,她差人打听出男孩最后还是把那玉镯完成了,遂想尽办法以高价买了来,随身带着,权当她与男孩依旧不分开。

  女孩老啦,她的女儿也说了媒,依然是利益大于感情的婚约,女孩遂将镯子给了女儿……就这样,故事和镯子都传下来了。

  姑姑喝了口茶,似乎是替这故事作为一个结束。

  “一代传一代,拥有这镯子的女人们当然还有更多故事,不见得都很悲苦,却有着它的传奇。像你祖母,年轻时迷糊,镯子戴着戴着就掉啦,千辛万苦找不回来;后来是捡到的人自己送了回来,那人后来就成了你祖父。”

  织菁静静地听着,终于明白了这镯子的历史。她默默看着手上的镯子,一分感触油然而生。它之所以贵重,不只在它艺术上的价值,也在它被赋予的意义与传奇。

  “不过那些故事都已经过去了,”姑姑拍拍织菁手腕上的镯子,看着她说:“重要的是镯子现在在你手上,你也有责任替它的历史添上一笔故事,然后,再传给你的女儿,这是我们家族女性的一个记忆,懂了吗?”

  懂了,所以千万不能卖,卖了,她以后就算生了女儿,也没故事了。

  但是不卖,工作的事又怎么解决?简直烦死织菁了!她从姑姑家一路烦,烦回了自己家,烦到晚上,躺在她宜兰家里从小睡到大的床上,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就是睡不着。

  想不管,就让事情自然发展,她却又放心不下,就这么烦着烦着……

  直到她的皮包里传来闷闷的手机音乐声,她倏地翻身坐起来,去接电话,她的秘密手机上显示着对方的号码,她最近很熟悉的一个号码,那个叫梁中书的人……她兀自微笑了。

  “你在哪里?”这是他习惯性的开场白。

  “在家,”宜兰家里没有变声机,织菁只好压低嗓音说话:“不过不是在台北。”

  “我懂了,你原来不住台北?”

  “嗯,”织菁带着手机回到床上,“我是念书的时候才到台北来的。”

  “你在家跟家人聚会?”他体贴而细心地说:“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不会,”织菁笑道:“他们都睡了,我也窝在自己房间里。”

  “睡了?”他问,现在才不过十点半。“这么早?”

  “我家奉行早睡早起政策,十点以后一定熄灯……”她做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可惜他看不到,“这就是我的家人。”

  “说说看,”他闲聊的语气:“他们是什么样子?”

  织菁蹙了蹙眉,“你要我从何讲起?”

  “都好,”他笑了,“我照单全收。”

  “我家人全是老师,我爸是国文老师,我妈是国小老师,我姑姑是音乐老师,我姑丈是小学教长……”织菁说着说着,自己也笑了,“所以我大学没去念师大,简直被他们视为大逆不道。”

  “你是个很有自己主见的人。”

  织菁一讶。

  “你怎么知道?”

  “从你讲话的习惯、内容……”他笑,“我也算是认识你了吧?”

  “我妈说我从小脾气就怪,”织菁说,“自己想一套,骂都骂不动的。”

  “我可以想像,”他顽皮地附和着:“一个又倔又拗的小颜恺玉,被妈妈拿着鞭子在身后追……”

  惹得织菁咯咯笑。没错,她小时候就是这样子的。她笑了半天,还停不下来,边笑边纳闷:“奇怪,你刚刚打电话来之前,我的心情还很差的,怎么现在会笑了?”

  “为什么心情不好?”他的口气透着一抹关心。

  “工作吧,别提了。”织菁扫兴地一笔带过,猛然听见屋外淅沥沥的雨声,“啊,我得去关窗……”她连忙跳下床,跑过去将梳妆台前的窗关上,再回到床上来。“我们这下雨了。”

  “才刚下?台北下好久了。”

  他的口气听来闷闷躁躁,似乎对这雨有些厌烦,织菁不由得问他:“你讨厌下雨?”

  “没什么好喜欢的。”他果然这么回答。

  “我倒喜欢下雨。”织菁腿盖着被子,靠着枕头跟他说话:“光听雨打在屋檐上的声音,就很舒服。”

  他似乎不太能理解。

  “滴滴答答的,不嫌单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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