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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一


  “也许吧。”

  闻的回答像不经意的随口,这么生疏吗?颐颐和闻之间的关系就止仅止于此?她忍不住问:“涂莎不在?”

  闻的脸上浮现颐颐没见过的淡然冷漠,残酷地嘲讽:“不晓得沉溺在哪个新欢的怀里。”

  故作坦然的刻薄表情,颐颐却猜得到闻的内心其实正在滴血。她不解,闻跟莎应该是极相爱的不是?为什么才短短几天,就可以由热到冷,完全不近常理?

  门口有声响,钥匙的声音在碰撞,门被打开,是莎回来了。身上凝着微醺的气息,唇角还留着刚才狂欢时的笑意。

  “咦!钟小姐。”莎先打招呼,随手摘下脚上的高跟鞋。

  “我来还资料。”颐颐暗暗叫糟。她之所以挑这时候来就是因为莎不在,哪晓得莎在这时候回来。

  “啊,没关系,你们忙你们的。”莎甩下皮包,光着脚去开冰箱门,如同往例拿出一瓶矿泉水就着瓶口灌。

  闻从莎一进门,就冷眼望着她,一种森冷的安静,掩不住那深沉星眸中的一抹风暴。

  “有人找你,”他冷淡说。“电话留言。”

  “是吗?”莎漫声应,随手按下答录机,录音带倒带的声音嘈杂了一会,播出的是个陌生的男声:“,只想告诉你,你令我失魂乐魄……还有,我想你。”

  太热情的声音,潜藏着压抑不住的着迷,字句中的暧昧……一切都太过明显,颐颐终于明白闻情绪低落的原因。

  “喔,这个。”然而莎只是笑了笑,若无其事地听完它。

  “为什么把这里的电话告诉你外面的那些男人?”闻抿唇,脸上的脸色已经愈来愈难看。

  “因为我不想瞒你。”莎不解释,不辩解,出奇地坦然。

  闻的脸白如冷瓷,唇失了血色,无情讽道:“这就是你所谓的诚实?”

  莎静默地扬起眼神对上他的,似乎对于这种场面太过熟悉,熟悉到厌烦。“怎么?又要吵架?我以为我们已经说好了。”

  厌烦的肯定不止莎自己。闻的眼神变得冷漠,脸色阴郁:“说好什么?要我随便你在外面跟男人胡搞?”

  莎妍丽的眼眸瞅着闻,从她眼中流露出的真情绝不是假,但她仍慨然道:“我说过,不管我在外面认识什么人,我对你的爱从来没有变过,你为什么总是不懂?”

  一旁默不作声的颐颐,在听见这些话时显然了。这难道就是闻与莎之间的爱情模式?但爱情不都是自私难以分享的?否则天底下就不会有那么多失恋故事了。

  闻僵冷的眼眸紧迫逼人:“我从来没有认同过你这种谬论。”

  莎深吸一口气,那个性化的脸紧绷着,显得棱角多了。是气怒还是失望?她低叹:“闻,旧事又重演了。你要我走?”

  糟就糟在这,闻从来不想让莎走。但一次又一次,他们总有相同的缺憾结局,永远他的付出都只是虚空。新愁旧恨,他的旧伤口似乎一一在他身上裂开,一条条细细的割伤都开始流血……闻再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朝莎吼:“为什么你永远不明白我要的是什么?”

  莎冷清低笑:“你又何尝懂过我?”

  闻有几秒钟的茫然,半晌,却唐突地爆出一阵狂笑,这笑声听来如此忿怒而可怕,顿时戛然而止,他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莎身上移开,冷绝地重重吐出两个字:“你走。”

  “我也没办法留下来了。”莎更冷,已经拿起了她的皮包。

  “帮个忙,”闻强自冷漠地哼,忿怒显然在烧灼着他,他费力地在控制自己的骄傲:“下次寂寞的时候,不要再回来找我!”

  莎拎起皮包,什么也不带,正穿回她的高跟鞋,她安静地回顶一句:“你可以不要留我。”

  莎沉静无波的话,却有着极大的杀伤力,闻一愣,整个人都像是崩溃了。

  再强自维持的骄傲也没有用,再装着冷漠也是徒然。他重重吸气,眼神变得狂乱而难以控制,青筋在他额上跳动,他的手握紧拳,指节因握力过度而泛白,意味着强烈压抑之后的风暴。

  怎么?他要挨莎?不会吧?颐颐紧张地往前跨了一步,想阻止他,然而“砰”的一声爆声,闻的拳没挥上莎,却重重击上身边的隔间玻璃。

  整片玻璃应声而碎,玻璃碎片直切进他的手部肌肉,鲜红的血液霎时从指缝中滴溘出来,在地上留下触目惊心的血痕。

  “天哪!你在干什么?为什么要这样?”颐颐惊喊,本能地冲上前去,抬起他的手臂,被那血肉模糊的掌背吓呆了,她紧张地转头求助那罪魁祸首:“涂小姐!”

  莎站在门口,似乎也被他这形同自虐的发泄方式骇住,但对这种发泄方式,她不欣赏也不赞同,就像她跟他在其他许多地方永远无法取得共识一样。

  为什么她跟闻之间就只有爱,而没有其他?

  莎抽气长叹,知道闻的手不碍事,她就算留下来,对闻跟她又有什么帮助?

  咬咬牙,莎狠下心来,毅然决然还是走出了屋子。

  走了?颐颐好讶异,怎么就这样走了?而闻除了讶异则更多了分绝望,他自暴自弃地从颐颐手中抽出手臂,寒着脸说:“别管它,死不了的。”

  “这很严重的!你看见没有?手背上还有玻璃屑,”颐颐又把他的手抓回来,急急嚷着:“不行,你要去医院……”

  “我不去医院!”闻再度烦躁地推开颐颐,似乎把气都出在颐颐身上,严厉地对着她吼道:“你别管我!”

  莫名其妙挨骂,颐颐心中好委屈,可是闻的手伤成这样,教她不管扭头就走根本就是万万不可能。她强按下心里的难堪:“好,不去医院,那我帮你上药消毒。”

  好不容易哄得闻在沙发上坐下,她立刻冲进浴室,翻着柜子里的医药箱。医药箱,医药箱,你在哪里?

  颐颐急着在柜里一阵乱找,心里却委屈地直骂自己,贱,真是犯贱。人家受伤又不是因为你,你还得当他的受气包挨骂,可是你在这做什么?找医药箱帮他上药!这不是贱是什么?

  找到了!颐颐抱起医药箱转身又往客厅奔,算了,贱就贱吧,她只知道现在是闻最糟最脆弱的时刻,她绝对无法在这时候弃他而去。

  那只优雅的手,现在光剩下血迹斑斑。闻像是刚才面对莎已经用尽了元气,整个人像被抽掉支架一样乏力地瘫在椅上,任凭那只垂着的手,滴血染地。

  他不感觉疼吗?颐颐闭了闭眼,心里都替他痛得掉泪,努力强迫自己忽略那可怕的鲜血淋漓,蹲在他面前,小心地处理起那些伤口。

  尖锐切口割破的伤,嵌入肌肉的玻璃碎片,颐颐细心地用镊子夹出,消毒,可是忧心仍使得她喃喃啧念:“不行,这样还是可能会发炎,一定得上医院……”

  颐颐的啧啧叼念似乎又惹烦了闻,受伤的手烦躁一挥:“叫你不要管它了,你听不见?!”

  颐颐一慌,心慌地想补救,讨好地急急又安抚:“好,等你想去再去好了。”

  爱使颐颐变得卑微,忘了计较,对闻的关心压过了其它,她只想尽快处理好他的伤口,别让伤势更重。

  闻也许心伤痛欲绝,但他不至于残酷。颐颐何辜?何苦在这当他的受气筒,又卑屈地蹲在他面前,小心翼翼捧着他那只冲动愚行之下受伤的手,像修护一件最珍贵的艺术品一样,细细缀补?

  那一刹那,闻有种奇异的感觉,之前莎的风风雨雨恍若是梦,眼前颐颐无求的付出才是真实,他的情绪静了。

  颐颐,这个曾让多少男人捧在手心上的女人,对多少男人都视如蔽屣的女人,一腔柔情却只惟独对他,他何其有幸?

  “我跟莎的状况,就是这样了。”闻叹了口气。是莎给的刺激太深,或者是颐颐的温柔?闻像是有种想找个人好好倾诉的意念,不吐不快。

  颐颐细心替闻的手里上绷带,默默不言语,只是就地坐了下来。

  “我跟莎从中学就认识,因为是最初,所以最深刻,也最难割舍。我们一起念大学,一起出国留学,一起在国外工作。我们有过太多誓言,太多美丽的盟约,但这些都锁不住她,她的心永远定不下来。”

  莎对于异性,总有太多的选择机会。闻要的只是一个长久而忠诚的关系,但莎总在发现新鲜对象时,离他而去。然而每当她被人甩了,或是甩了别人,就会回来找他。

  每一回当闻受伤,他都告诉自己下一次绝对不再当爱情的傻子,但当莎又带着一颗需要怜惜的心回来找他,那双强自坚强,却掩不住倦累与幻灭的泫然眸子,总令他才咬牙切齿痛下决心的绝情再度付之泡灭,只伸出双臂,提供她温暖而又牢靠的臂弯与胸膛。

  “她的行为,让我家人很不谅解,我也终于受不了,两年前,我们在美国协议离婚,但协议书交到她手上,她竟又不肯签字。”他凄清的笑更像是嘲弄。“就这样,我家人都当我已经跟她离婚,我也没说破,留下一个烂摊子。”

  他也许有完美的事业,但感情生活却是一团糟;他怨她,却又忘不了她,这让他根本难以接受任何一个其他的女人……包括颐颐。

  “其实,”他苦笑,更讥讽地削自己:“这次她回来,我早猜到一定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我似乎遮住自己的眼睛,不让自己去相信……”

  颐颐低叹。情关难过,如果人人都能过,爱情肯定也不再值钱。

  “不过这是我们吵得最简单的一次,干干脆脆不拖泥带水,几分钟就结束了,这样说来,我也算是有进步了吧。”他残忍地自嘲着。“我在她身上已经失掉了太多东西,时间、金钱、爱情……我现在只想找回一样,自尊。”

  故事结束了吗?这绝对不是颐颐想听的故事。情至如此,充满了太多无奈,颐颐不禁要问,这回真的能是一个结束?或者仍只是循环中的一部分?

  她怜悯为情所困的闻,更怜悯心甘情愿为闻所困的自己,泪水不听使唤地充满眼眶,随之滚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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